┏━━━━━━━━━━━━━━━━━━━━━━━━━━━━━━━━━┓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九夜霜华》作者:靡靡之音 一千年前,沉音爱着至高无上的真神,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爱情,他杀死了真神,几乎将整个世界毁灭。 一千年后,沉音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懂得了寂寞与后悔。而这时,一个美丽无匹的男子有预谋的向他慢慢靠近。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音、方瞬华、陆明琛┃配角:星临、苏意澜、从渊、白商┃其它:女王受、男宠 第一章   我转动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太久时间的静默已经让周围的侍从开始不安。   透过帷幕,我打量着单膝跪在空旷大厅中的青年。月光长石的地板冰冷异常,他却依旧身姿笔直,只是右腿的鲜血顺着大腿缓缓的流下来,将膝下的地板染红。   青年五官秀丽,神情冷峻,浴血之姿优美又惹人怜惜,但这一切对我来说,依旧是太寻常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委羽山上的积雪融化,如果想找到这座隐藏在皑皑白雪中的宫殿,只有趁这个时机。   所以总有许多人不远万里,翻过高大的日月山,穿过荒凉的洹流,登上阴冷的委羽山,企图来到这座我居住的噬神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会死在路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与能力同时具备者,才能来到我的面前,比如眼前的青年。   但是,他们能不能实现梦想中的愿望,还取决于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我的心情。   我用手支着头,开口道:“既然来到这里,你该知道实现愿望的代价是什么?”   青年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   “那么过来吧,”我抬手让侍从们掀起帷幕,“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用来交换愿望的资格。”   黑色的帷幕缓缓拉起,青年一步步向着我深陷的阴影走来,在看清我的瞬间,他的表情明显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动,等他来到我面前。   待他站到我身前,我收起支着下巴的手,从他的肩膀开始抚摸。   我微凉的手从他的衣襟伸进去,先来到肩头,他的皮肤细腻光滑,肩膀圆润,肌肉匀称而富有弹性,仿佛还带着青春弥散的香味。手到达胸前的时候,我捏了捏他的□□,感觉到那小东西明显的硬挺了起来,手下的身体也更加僵硬。   我用眼神示意,侍从们立刻上前脱去他所有的衣物。   这具身体宽肩细腰,□□粉红,臀部窄翘,大腿笔直修长,皮肤颜色雪白,配上他的脸,完全是一副冰山美人的长相。   只是右腿上有一道将近两寸长的伤口,两边肌肉狰狞的翻开,鲜血还在缓缓的涌出。   如同美丽的玉器上让人无法原谅的瑕疵。   我抬手拂过那道伤口,眨眼间,那些伤痕与鲜血便消失不见,根本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   我伸手握住青年双腿间的东西,感到它在我手心里膨胀,形状和颜色也都不错。   但还远远不够。   到目前为止,看到的所有东西依旧让我兴趣缺缺。   于是,我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将他拉近了一些,用另一只手撩开遮挡在他面前的几缕长发,于是我看到了一双异色的眸子。   一金一碧,金如灿,碧如蓝。   冷淡的,平静的,那样的目光几乎瞬间将我的全部心神吞没。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双眼眸。   我听见自己的心开始狂跳,再也忍不住,深深的吻了上去。   ***   许多年前,我也曾深深的爱过一个人。   总觉得只要他一个笑容,就能让心底灼热起来。   而他却是不常笑的,甚至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会那样深情温柔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他给我取名叫沉音。   我诞生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个名字是期望我沉郁稳重、包容天地的意思。   一开始,似乎一切也都是这样毫无偏差的发展着。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天地之初,万物初萌,我是他创造出的第一个有灵识的个体,自然而然的成为与他最为接近的人。   神族诞生后,我成为掌管大陆北方的神祇,地位超然。   而他是整个世界的创造者,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与美貌。   敬畏他,仰慕他,爱上他,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我们会接吻,也□□。   我狂热的爱着他,并且以为他也一样爱着我。尽管他并不常常与我在一起,尽管他呼唤我的语气总是太过冷静,尽管他看我的眼神并不热烈,但我一直这么一厢情愿的认为着,因为我已经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了。   他是创世之神,立在万物之巅,也许天性就该是淡漠的。   但即使是这样安慰着自己,长久的岁月也让我越来越无法忍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期望他的眼睛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有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只有我能碰触到他的指尖。   他的美,他的高贵,甚至是他的冷漠,这一切都让我迷醉。   也许都是注定,那时年轻的我,终于做出了那样疯狂的举动,我在他的食物中下了安魂香,然后将他绑在穹冥无妄宫的密室中,九天九夜,在遭到拒绝后,更企图侵犯他。   我至今记得他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平淡的,怜悯的,仿佛他从昙华城上俯视着沧溟之野的众生。   之后,他折断了我的本命花,依旧是那样怜悯的眼神。   他并不绝情,我的本命花虽断,枝茎却并未完全分离。于是我逃到了荒芜的洹流,灵魂游荡,身体却在有心人的安排下转世。   我在等待着他的原谅,等着有一天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只到有一天我看到另外一个人,看到他右手上缠绕的枥莣花,那是创世之神的本命花。   ……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   对我的惩罚之所以并不狠绝,只是因为他并不在太乎。那些我以为大逆不道的行为,其实于他而言,并没有真正构成什么威胁。对他来说,大概只是小孩子不听话时的无理取闹,不过当然要惩罚,因为规矩不能乱,乱一而淆十,这些道理他总是很明白。   他活得太久,各种各样的事情也看得太多,大概没有人能比他更睿智通透。   他总是强大的,理智的,似乎永远无可战胜。   但最后还是我赢了。   我亲手砍断了他所有的本命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花茎中涌出金色的血液,汹涌的流入稷泽,将整个湖水都染成淡金色。   我对着大片凋零的枥莣花疯狂的大笑,泪水却不断涌出双眼。   那种太过鲜明的爱与痛楚几乎将我撕裂。   但现在想起来,一切却又是那么模糊不清,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只剩下一层依稀的轮廓。   ***   镜中的男人消瘦而苍白,穿着黑色的长袍,更显得阴郁。只有一头几乎及地的长发光可鉴人,似乎全身上下的活气都被这段头发吸取干净。   人倒成了头发的背景,仿佛一个阴沉的影子。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巨大的水晶棱镜,几个侍女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打理着我的头发,上油、梳理、再清洗整理。   时间并不短,但站在我身边的青年却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我从镜中打量他。   决定留下他的那天,他太狼狈。   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再漂亮的人也会被弄得面黄肌瘦、蓬头垢面。   对留在身边的人,我向来很挑剔,所以他被带下去养了很久,今天才又送到我面前。   我一眼看到还是那双一金一碧的眼眸,在镜中凝望了许久后,我示意他来到我面前跪下,这才掐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   他长得实在是很好,五官是青春而秀丽的长相,但皮肤雪白,眼尾上翘,仔细看来竟然觉得有种冷酷的艳丽。只是他表情凝肃,身材高挑,肌肉匀称,并不显得柔弱。   在我见过的许多美人里,也称得上是十分难得的好相貌了。   更难得的是,这样美丽却又冰冷无情的神态,竟有几分与他相似。   这是一个人类,最多二十五岁上下,连我年龄的一个零头都够不上。   我向后更深的靠进了椅背,一边放松了身体,对青年说:“来吧。”   依然跪着的青年看了看我身后依旧动作着的侍女们,没有说话,却略微皱了皱眉。   我没有作出任何表示,耐心极好的等待着。   青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接着不再迟疑,轻轻拉开我黑袍的下摆,将头凑向我的双腿间。   我闭上眼睛,身体的感觉也变得更为敏锐,只觉得自己被一团湿润和高温包裹,让脊背一阵酥麻。   我确定这段日子他一定学了不少东西,因为连我也想赞叹他嘴上的技术实在不错,简直是连魂魄都要被吸出来。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揪紧了他的头发,一面感觉到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腰际,灵活的在腰侧、臀部、大腿根部轻轻重重的抚摸着。   并没有过太久,我达到了□□。   快感的余韵中,我被抱了起来,放置在柔软的床上。我睁开眼睛,看见青年立在床边,脱去了全身的衣物,然后半跪在床边,扶起我的双肩,亲吻我的颈项。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解开衣扣的方式循规蹈矩,抚摸的手势也很谨慎,不痛不痒,熟练却缺乏热情。我呼吸均匀的看他仔仔细细的帮我润滑,再慢慢的进入我的身体,突然觉得一切都很乏味。   他眼中的平静与冷漠,尽管已经被小心掩藏,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流泄出来。   让我想起了那双颜色与之相似的眼眸。   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床事。   大概是为了让我不会那么觉得尴尬,那个人也总是在真正进入前轻轻的抚摸我,他的手总是滑过我的脸颊,轻微的碰触我的手腕,偶尔会握住我的手。   都是那么一些无关痛痒的位置,但因为是那个人的手,我总会呼吸急促,被他触摸过的地方都仿佛要燃烧起来。往往他还什么都没有做,我都已经先达到了□□。   即使是在床笫之间,我也从来没有感觉过他的热情。   也是如同现在一般,进出的节奏十分均匀,顶撞的位置也很恰当,让我不可避免的有了快感。   那时的我觉得这样就是幸福了。   但经过这么多年,我总算不再那么笨得无可救药。   我踹开依旧在我身上动作的青年,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坐起身来。   一旁静立的侍女立刻为我披上衣服,上前问道:“星主,是否将他带下去?”   “不用。”青年的长发垂落下来,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在愿望实现之前要懂得忍耐?就是再不情愿,你也得忍着。”   青年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他顿了顿,把垂散的长发拨向身后,露出他金碧的眼眸,反而有些懒洋洋,“明琛不明白,还请星主明示……”   他半边脸红肿着,半躺在床上,□□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掩饰,表情冷淡,眼神和声音却充满魅惑。   “不明白吗?”我笑了。用勾引的手段来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到也新鲜,“是否要我亲自来教你?”   “那就请星主不吝赐教。”他顺势躺倒在床上,一手却扶住了我的臀部。   我甩开披在肩上的衣物,跨坐在青年身上,瞬间感觉那火热的巨大将我重新贯穿。   “啊……”我与他同时呼喊出声。那瞬间涌上的快感,像潮水一般漫过我的腰际,青年顺势托住我的腰臀,一下一下的挺送清晰而充满力量,让我未出口的呻吟全部卡在喉间。   这一次再不是近乎温吞的温柔,而是充斥着激情的占有,有几次我都觉得疼痛异常,勉强支撑身体的小腿几乎忍不住痉挛,但又觉得这样的痛感恰到好处,至少让知道这并不是又一次的敷衍。   我所要求的,也不过是这样。任何人都可以向我送出礼物,再从我这里换走自己所需要的,但一定要记住,不管你送出的是什么,务必要包装精美。   那一夜,我睡得十分沉稳,连从来困扰我的梦境都没有出现。睁开眼睛的时候,青年已经重新帮我整理好了一切,衣着整齐的立在床边,正用侍女递上的锦帕擦拭着双手。   我看着他拿住锦帕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修长有力,肤色光润。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面沉如水,微微低头:“陆明琛。”   “那么陆明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动了动,刚刚报出名字的青年立刻将我扶起,为我调整好靠枕的位置,让我能舒服的靠坐在床头。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却更深的弯下了腰,表情淡然,明丽的眼睛却自下而上的望着我,睫毛长而浓密,越发显得动人。   但我看到的,却是隐藏在这双迷人眼睛背后的欲望。   这个人,远没有他外貌表现出的那样清心寡欲。   人类总是如此,生命短暂,欲望却无穷无尽,总是渴望得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默默的望了我一会儿,他说:“星主,我想留在噬神殿。”顿了顿,他又说:“留在您的身边。”   声音很低,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是那温柔的语气,真的有些脉脉含情的味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垂下头,将腰弯得更低,“请星主成全。”   我没有立刻回答,思绪有些飘远。   他并不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样要求的人,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神族覆灭后,魔族统治了沧溟之野西面的沙漠——洹流,仙族统治了沧溟之野东面的平原——广都之野,蛟龙族占领了海域,人类全部沦为奴隶,妖族和肮弃族则被驱逐。   仙族是由人类转化而来,虽然拥有神族赐予的力量,但毕竟有限;蛟龙族在水域中身手灵活,上了陆地却极为柔弱;只有魔族,几乎完全继承了神族的力量,虽然数量并不多,势力却十分惊人。   委羽山中的噬神殿,正是魔族集权的所在。   我,就是统驭所有魔族的首领。   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噬神殿了。   在那个人连同剩余的神族一起消失后,除了百年一次日月山上的“七星魁之聚”,我没有踏出过委羽山一步。   众人趋之若鹜的权势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从来能引起我兴趣的,只有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所以当知道也许再也无法见到他,我的心也如同冷却的灰烬。   但时间毫不留情的流逝着,我在这股洪流中巍然不动,其它人却早已被冲刷得面目全非。这千年来,来到委羽山的几乎全部是肮弃族、妖族和人类,并且以人类为最。   肮弃族和妖族尚有千百年的寿命,而人类能毫无病痛生活的时间,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当然,这也是人类被选中成为奴隶的原因。   当年魔、仙、蛟龙族共同发起的针对神族和真神的叛乱,对许多人来说,依旧历历在目。所以鉴于同样的道理,拥有力量的妖族和肮弃族也被率先驱逐和追杀,反而是脆弱的人类被保留下来,作为大量奴隶繁衍。   人类渴望获得自由生命的愿望如此强烈。   有人来到噬神殿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有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但一旦他们离开噬神殿,离开人类无法长久生存的洹流,被仙族和蛟龙族发现已经获得了异能,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剿杀,无一例外。   所以有些人想要留在噬神殿,想在这里获得永生和自由。   但他们并不知道,即使魔族并不喜欢用人类来作为奴隶,但如果留在噬神殿,也只能被用作侍奉魔族。   奴仆和奴隶,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这个陆明琛呢?   口称为了侍奉魔星而来,还是有其它的企图。   我对青年说:“我能够达成你的心愿。但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我会取走你最珍贵的一样东西。”   陆明琛仰头看我:“会是性命么?”   “不,除了生命以外。”   想留在这里又最终又离开的人,如果是珍惜自己容貌的女子,她将变成一名老妪;如果是嗜武的剑客,他的手臂即将不复存在;如果爱财如命的人,他再看到钱财就会全身剧痛难忍。   沧溟之野中的世人都知道噬神殿中的魔星能达成任何愿望,却不知道愿望实现后,又是怎样的结果。   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陆明琛,你是否已经考虑得足够清楚?”   他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动,在我手下点头。   “那好,将他带下去吧。”我起身离去,再没有看身后的青年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框框一定会很多……还是框框了吧,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为什么会写出这些东西来,掩面……    第二章   沧溟之野冬去春来,日月如梭,而我每天的活动内容却没有什么变化。花去时间最多的,依然是每天整理这头长发。这一切皆因那个时候、那个人曾经说过,我全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头发。   实际上,我每天都有许多空闲的时间在做这里琐事,并不像其它仙族和蛟龙族的星魁一样,每天都要处理繁多的事物。   魔族是被真神处罚后的魔化的神族,还保有着许多神族固有的自恋和骄傲,重视自身的享乐,对开疆拓土、赚取钱财之类的事务毫无兴趣,所以各自划定领域,相互之间一般不会有争斗。而对于在洹流内,他们吸食他族魂魄的行为,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苛责。   我所管束的,只是不允许他们到洹流之外的领域横行,毕竟这是我们同仙族和蛟龙族在结成反对神族的联盟时达成的约定。   我也是魔族的一员,在失去那个人之后,也曾想方设法的寻找过能让自己兴奋的事物。尽管这一尝试最终失败,但固有的奢靡习惯却再没有改变。   委羽山是当年神族被砍断元羽、大量屠杀之地,终年阴风怒吼,白雪皑皑。但只要步入噬神殿,便顿觉气候如春,繁花盛开。调节气温与湿度花去了我大量的魔力,但我从没有后悔,一直坚持此举。   当年身为神族的北方之君时,我就十分厌恶自己居住的穹冥无妄宫,觉得那里太过阴寒潮湿,而今噬神殿的建筑,完全仿照真神居住的归墟殿。不论是在雪地中盛开的桃花,还是琉璃砖堆砌的温泉,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丝丝入扣,仿如真品。   我不在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妄思,只在意能不能让自己完全迷醉在这些幻象中。   我仿佛记得,那时我与他最经常□□的地方就是温泉,所以现在我最喜欢使用的地方也是温泉。   今夜,我静静靠在温泉池边,等着今夜被安排的人来到。   我记不清楚自己和多少人做过,也不清楚我那所谓的“后宫”里究竟储藏着多少人。目前,我还没有对谁特别偏爱,所以一般的时候,夜晚究竟由谁来侍奉,就由亲近的侍从安排。   今天距离上一次我与人亲密,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在温热的水中泡着,不知不觉间欲望变得迫切起来。   我并起指头,探向自己的身后。被热水浸泡许久的入口十分柔软,两根指头插入得并不困难,但手指的长度有限,我无法碰触到能让自己真正兴奋的位置,这种磨人的感觉让我忍不住皱紧了眉。   蓦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热气和低沉的笑声一起吹拂过我的耳廓。   “星主,是我来得太晚,所以让您迫不及待了吗?”   太过轻佻的语气引得我睁眼,却看到近在咫尺的金碧双眼。那交映的异色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尽管快速的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从后被来人紧紧搂住。   “放肆!”我释出力量向后轻轻一撞,身后的人立刻连退几步,跌倒在温泉当中,发出巨大的水声。   我转头沉下脸看着热气蒸腾的池面,一片平静,看不见任何被吞没的人影。   突然,我感觉水面下的双腿被人以极□□的手法抚摸,然后腰被搂住,有人从我面前的水面中慢慢站起来。   入目的,是滴着水的银色长发,一金一碧的双眸,美丽却冷漠的脸。   尽管五官并不相同,但发色、眸色,还有神情,全都一般无二。   我喃喃,“你是谁?”   “陆明琛。”回答的瞬间,他突然笑了,遗世独立的幻象被立刻打破,眼前的这张脸充满了魅力与风情,却是世俗的,凡尘的。   “陆明琛?”我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依稀有一丝印象。那似乎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前,我留下的一个人类。   既然是人类,那么——“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应该是黑色。”   陆明琛狡黠的笑笑,“因为星主总是很在意自己的头发,所以得知今天可以来见您,名琛自然也要精心准备。”   我自然知道这是说谎。   太多人知道我爱恋的人是谁,当年参加过叛乱的魔族也清楚真神的样貌,如果想博取我的注意,打听到这些消息一点都不难。弄些染发剂改变发色,装出与那个人相似的表情,也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   但之后为什么又要那样的笑呢?   一笑之后,所有的迷思都被打破。   也许我还会因为迫切需要的梦被粉碎,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去。   “为什么要笑?”他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依旧笑着,只是在眼眸间添了些温柔,“因为想让星主记得,今夜陪在您身边的,是陆明琛。”   “你不怕弄巧成拙?”   “不怕。”他没有再继续甜言蜜语下去,反而胆大包天的一手拧住了我的乳首,狠狠一掐。   “你……”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斥责,他却早一步俯下头,双唇贴上我红肿硬挺起来的乳首,一边用牙齿轻轻咬动。   他含糊的声音从我胸口传出,“我并不害怕,星主。因为从第一次与您亲密,我就发觉您喜欢被他人粗暴的对待。而我,会做得很好的。”   我想开口反驳,但痛感和快感同时从胸口袭来,让我全部的话语哽在喉间。接着我被紧紧抵在池边,大腿被扳开,身后的穴口被猛地的插入后狠狠的翻搅。   “……啊……”明明是觉得疼痛的呻吟,却在入耳时意外甜腻。   听着自己的声音,我不由被吓了一跳。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被粗暴对待,只是不想被敷衍。如果是□□,那至少应该有装出来的爱意才对。   我没有被爱过,但我真正的爱过别人,知道爱绝对不是循规蹈矩、小心翼翼的侍奉,有失控,有情不自禁的冲动,那才是爱,或者至少看起来像是爱。   和在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被所谓温柔的对待了太久。但因为是他,所以我忍耐,纵然不甘心,但在许多许多年里,从来没有怨言。   而现在,我不再需要牵就任何人,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漫不经心。   但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就喜欢疼痛,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胆,居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行为。   “星主,您看,这里站起来了哦……”青年在我耳边煽情的喘息着,舌尖卷着我的耳廓,手指也更加深入。   我只觉得顺着脊椎的位置一阵酥麻,这才发现,自己的前端竟然在没有受到任何直接刺激的情况下硬挺起来。   “星主,您的后面比前面更有感觉呢。”青年恼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终于忍不住羞恼交加。   “你大胆……啊……”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居然会有这样羞耻的反应,想再次聚集魔力撞开青年,胸前已经红肿的乳首却被时轻时重的捻动,麻痒和快感同时在体内窜动,我的腰部完全失去了力量,整个人被顺势压倒在岸边。   “呵呵,星主……”人类青年端丽的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往日的尊称听起来更像是在嘲笑,恼怒和欲望同时灼烧着我的大脑。   “你……啊……我要杀……了……你……啊啊——!”我勉强将自己的决心宣之于口,却在随后被体内灵活的手指戳中了某点,今夜第一次宣泄了出来。   在我因为□□失神的片刻里,人类青年的脸庞看起来因为□□显得更加妖异,仿佛盛开在洹流死亡之地的曼殊沙华。   他俯下头亲吻着我的颈项,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真的要死,那就请星主将我绞死在此地吧。”   他猛地拔出深入我体内的手指,我还来不及惊呼,就感觉一阵剧痛从身后传来,又大又热的东西在我尚未准备好时攻进来,速度和深度都大大超过我平日习惯的程度,我只觉得脑中嗡然一声,和痛觉同时达到的居然是快感。   “真紧啊……星主,您是真的想把我绞死吗?”青年用强健的手臂搂着我的背,以便能挺进到更深的地方。   “你……该死……嗯……”我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心里十分清楚,这个见鬼的人类居然没有用任何润滑的东西,这样直来直往,的确更痛更有感觉,但如此冒犯于我,他真的不想活命了吗?   我可不相信什么“愿死在您□□”之类的鬼话。   但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再不容我细想,洪流般汹涌而至的快感已经将我完全吞没。   他的每一下顶撞都十分凶狠,并且全部集中在体内的那处敏感之地,完全不让我有任何喘息之机,在我又射了一次之后,他也喷射在我体内。   接着我被翻过身,趴在池边的绒毯上,被再次从后进入。这个位置更加磨人,他□□的频率也逐渐加快,但依然不肯放过我,每记都顶在敏感点上。这次感受到他爆发在我体内的温热时,我的腰下已经完全麻痹,却仍然被换了侧卧的姿势插入。   后面的事情我再没有深刻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因为□□的刺激射了一次又一次,最终昏睡过去。   ……   最先醒来的是头脑,然后才是身体。   我伏在软榻上,听见依稀的水声,这才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我尝试挪动身体,却发觉腰部酸痛的快要断掉,伸手触摸身后的穴口,只觉得一阵刺痛,肯定肿得厉害。整个身体很干爽,内部大概也被仔细的清洗过了,皮肤紧贴着被褥,是浑身□□的睡在温泉旁的软榻上。   我忍住强烈的不适,慢慢坐起来,拿过搭在一旁的浴袍披上,简单的绑上带子,赤脚下床,来到水声不断的温泉旁。   陆明琛正站在水中清洗着头发,泉水刚刚没及他的腰部,颀长健康的身体在水光的映衬下漂亮得几乎闪闪发光,水珠不断的沿着他宽阔的肩膀、肌肉匀称的胸膛滑落下来,劲瘦的腰身及以下淹没在水中,看不清晰却更引人遐想。   不过我用不着遐想,经过昨天晚上,我对那下面有些什么实在是印象深刻。   听见我刻意放重的脚步,青年回过头。   “星主,您醒了……”他微微一笑,拨开水向我走过来。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简短的说:“上来。”   陆明琛看了看我,渐渐收起微笑的表情,尽量快速的走上岸边,拿起一边椅背上的浴袍穿好,再来到我身边跪下,“请星主责罚。”   我踢了他的肩膀一脚,没有用魔力,力道却非轻。陆明琛闷哼了一声,身体晃了晃,却稳住腿脚,没有动弹。   我依旧没有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肩膀渐渐淤青,接触地面的膝盖边缘也开始红肿。我扶了扶酸痛的腰,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陆明琛立即扯过一旁的软毡,垫在我□□的脚下。   踩上软毡的脚底一阵温暖,我的怒气稍稍缓解。   就该是这个样子,床上是什么模样,床下又应该是什么模样,混淆不得。有多少人只和我过了一两夜,就忘了奴仆该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男人陷落在欲望当中的表现并不能作数。   但眼前的青年却很明白,这样的知情识趣让我的心情逐渐好转。   不过这个人类真是太聪明了。   只经过许久前的那一次,就明白怎样的床笫手段更令我欲罢不能;而现在又能这样彻底的殷勤服帖,知道我最忌讳的是什么,尤其这样银发、异瞳、肃颜的脸庞与那个人更有五六分相似,是尽自己所能的一切让我原谅和接受他昨夜的轻薄手段。而且,怎样能使挑选夜晚陪寝之人的夙兰选中他,大概也是花费了不小的周折。昨夜到现在的一切,绝对不是兴之所至的应景之举,而是事先经过精心的谋划所为。   我看着青年低垂的脸,“你许给了夙兰什么?”   他愣了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我对夙兰总管说,如果能让我侍奉星主,事后星主必会赏赐她一斛明珠。”   “一斛珠?”我顿一顿,“陆明琛,你的自信倒是无人能及。”   “不是的,星主,”青年膝行了几步,来到我面前,他用双手抱住我的双腿,轻轻将头靠在我的膝盖上,“不是自信,而是名琛本就是为了留在星主身边而来。从第一次见您已经过了许久,您大概早忘了我……”   “你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随意道。   “可是我却一直记挂着您,所以我染了头发,还有昨天的那些也是我这些日子反复想过的。”他索性全部承认下来,“名琛只是一个人类,同其他人一样惧怕死亡。我虽然同夙兰总管夸下海口,却很清楚您也许不会满意名琛的所作所为。也许您现在会把我赶出委羽山;也许会再也不见我,让我承受夙兰总管的怒火而死;甚至昨晚也许我已被当场赐死。但和无法与您相见的痛苦比起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其实,名琛只是想再见您一面,运气好的话,您以后也会想到我。”   “那你确信你成功了吗?”我盯着他的双眸,其中一片情真意切,看不出丝毫作假。   青年笑了笑,“至少您已经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向后更深的靠近了椅背,青年完全将头埋在我的膝盖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满头柔顺的银丝。   一瞬间,四周只有淙淙的温泉流水声。   “夙兰。”我召唤着外间的侍女。   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匆匆奔进来,跪在我脚下,似乎完全没有看见抱住我双腿的陆明琛,“星主,您有何吩咐?”   “把他带下去,关在赤峰谷。”赤峰谷是噬神殿中最偏远的所在,一般用于囚禁犯下严重罪行的奴仆,重大聚会时会再将他们当作生祭,放出来给魔族吸食魂魄。   赤峰谷,意味着被永远的抛弃,以及死亡。   “是。”夙兰俯首,然后双掌轻拍两下,立刻有人进来,将陆明琛拖了出去,夙兰也跟着退下。   被拖出去的青年没有挣扎,只是苍白着脸一直望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等人声全部消失,我又约莫坐了一刻钟,又叫:“夙兰。”   夙兰立刻重新来到我身边,“星主,您有何吩咐?”   “你去领一斛明玥珠。”   “星主?”夙兰惊异的抬头看了看我,随即又惊恐的低下头去。   “把刚才那个陆明琛在赤峰谷关上十天,除了清水什么也别给,十天后,让他随我去参加星魁之聚。刚刚你吩咐那些人好好‘照顾’他,也别改了,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吧。”   “是……”夙兰颤抖着叩头退出。   我伸出足尖轻轻拨弄着温热的水面。   有些小东西,总是要被吓一吓,给点教训,才会知道自己的斤两。    第三章   这个世界的开始,始于真神创世。   真神的本名叫做星临,他劈开天地,创造万物,居住在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天空之都——昙华城。   创世之初,有生命的族群一共只有三种:神族、人类、蛟龙族。后来,少数被真神惩罚而失去本命花的神族魔化,形成魔族;一些人类获得了部分神族的力量,成为仙族;仙族中无法承受神族力量,或者触犯了术法禁忌的人,异化为妖族;人类中的残疾者自行繁衍,渐渐出现了肮弃族。   千年之前,魔族、仙族与蛟龙族结成同盟,共同推翻了神族的统治,而真神也随着神族的覆灭消失。   依靠真神力量悬空的昙华城崩溃。   中央真神居住的归墟殿和围绕归墟殿的湖泊“稷泽”,继续向上飘浮,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至今再没有人能够到达;而昙华城中除却归墟殿和稷泽以外的部分,则从天空坠落,它的最大一块碎片降落在大陆的最高峰“连霄峰”的峰顶,并最终形成了仙族领地的都城——漓都。   由于魔族噬神殿所在的委羽山太过阴寒,蛟龙族的都城“翠洲”又在海底,所以百年一次的“七星魁之聚”一直在漓都举行。   真神消失后,为了巩固本族的统治,仙族与蛟龙族都修改了创世神话,所以在如今的仙族与蛟龙族的传说当中,创造“沧溟之野”大陆的已经不再是真神。   神族覆灭后不久,为彻底消除所有人残留记忆中的真神形象,在所有有必要提到“真神”的场合,对他的称呼都改为“曜君”。   而所谓“七星魁”,则是指消灭神族的七位首领,同时也是现在统治沧溟之野的七位权力者,分别是指:魔族的沉音,仙族的苏意澜、何漱方、萧折丹,蛟龙族的从渊、宵明和烛光。   为颂扬“七星魁”的功绩,五百年前,十万人族奴隶和一万妖族、肮弃族的死囚被征召,历时整整一百一十年,沧溟之野的最高峰日月山被掏空,七座星魁石像依山而立,使整座日月山成为巨大的雕塑群。   这一百一十年中,开山凿石的奴隶和死囚不断发生叛乱,但全部被残酷镇压。从日月山发源,流经沧溟之野的最长河流名叫拥雪江,由于上游不断进行的屠杀,在这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原本清澈的江水常年泛着血腥的红色,所以又被人族、妖族和肮弃族称为“涌血江”。   这就是历史,每一个字都绝无虚假。   但掩盖在这些文字之下,是被层层隐藏的真相。   比如我之所以加入推翻神族的队伍,是因为对真神的爱无法得到回应;比如创世之神与如今“七星魁”之一的苏意澜曾经是一对情人;比如许多年前,仙族与蛟龙族都是神族的禁脔;比如现在的“七星魁”仙族首领中的萧折丹,原名折丹,其实是唯一存活下来神族,并且曾经被尊为神族的“南方之君”。   而三族究竟用什么方法战胜了万能的神祇,则是绝对不能出口的禁忌。   尽管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但也已经再不愿想起,也再不愿提及。   在那一场大战中,我的确赢了,却离胜利依旧遥远。   真神的失败,只说明了他有多么的爱恋苏意澜,甚至愿意为了他,依旧保留着这个世界。   当我乘坐着翳鸟,全力追赶着浮向九天之外的归墟殿,却发觉它距离我越来越遥远。满溢上我心头的,不是将那个人逼入绝境的快感,而是终于认清失败的痛苦和茫然。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些目标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   从这之后,我心如死水,再无法泛起一丝波澜,终年在委羽山中度过,除了百年一度的“七星魁之聚”。   因为这个聚会,能让我看到一些极为想见的人。   ***   去参加“七星魁之聚”的准备,从半个月前开始。   侍女们事无巨细的筹备,而我所参与的内容却极为有限,只是在动身的那天比平日早起了两个时辰,以便于侍从们有足够的时间为我穿上繁复的礼服。   临走的时间,夙兰送来了穿戴妥当的陆明琛。   他瘦了很多,发丝的颜色也有些黯淡,面容憔悴,嘴角还残留着淤青,这十天时间,果然被“照顾”得很“周到”。   青年看到我,立刻走过来见礼,“星主,明琛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点了点头,登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车銮。我看了夙兰一眼,她立刻命陆明琛跟随我登上车来。   腾空的銮车由九只翳鸟拉乘,飞在空中平稳而速度极快。   这种鸟有着鲜红的喙,雪白的翎毛,以及赤金色的眼睛 ,是真神的坐骑“狂梦鸟”的子孙。在如今仙人们的习惯中,他们被称为“大鹏”,是广都之原中的商业之都“天风城”的象征,只有各城的城主和“七星魁”才能驾驭。   銮车在委羽山上空升起,从云间穿过,在空中疾驰。   从天空俯视,能很清楚的看到高大的日月山系横跨大陆,将沧溟之野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面翠绿的是沃野千里的平原,因城市众多、商业繁华得名广都之原;西面金黄的是干燥荒凉的沙漠,又因这里流沙遍布,所以被称为洹流。   日月山的最高峰,也是沧溟之野大陆的最高峰“连霄峰”,其上坐落着仙族的都城——漓都。   从大陆西北侧的委羽山飞抵沧溟之野中部的漓都,需要整整一个夜晚的时间。   翳鸟是一种庞大的鸟类,由它们拉动的銮车内部十分宽敞,其中休息用的床榻、沐浴的隔间、遮挡的屏风,以及与人小酌时需要的红泥火炉与酒器全部一应具全,全部牢牢镶嵌在地板上。为防止飞行中因振动带来的不适,车内的墙壁、床榻、桌椅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毡。四面的窗户则被施以术法,阻挡飞行中凛冽的寒风。   我斜躺在窗边,靠在陆明琛怀中,他的双手不时按摩着我的头部和双肩,以缓解振动给我带来的不适。   他很安静,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有时会透过窗户沉默的望着浩瀚的夜空。黑色的天幕上,星辰似缀,弯月如钩,清澈明亮,却又散发着阵阵的寒意。   他的侧脸在这样的月色下英俊得令人屏息,却又如玉石一般,美丽无瑕而质感冰冷。   我问他:“这几日过得如何?”   他转过头,将我搂得更紧,下巴从后面搁上我的颈窝,“星主想过我没有?”   我抬手摸了摸他贴在我颈侧的脸庞,“自然想过。”   我闭着眼回答得漫不经心,却猛然被他扳过脸深深的亲吻。   他仿佛急于通过这样的接触表达些什么,唇齿的动作热烈而毫无章法,舌尖顶入我的口腔深处,几乎让我不能呼吸。原本按摩着我肩膀的手也从衣领探入,力量不轻的揉搓着我的胸口,只是今天我的礼服繁琐而厚实,让他无法进一步深入。   深吻结束后,青年急躁的想扯开我的礼服,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示意停止,一面按住他伸入我礼服下摆的手。   由于□,青年白皙的皮肤下泛着淡淡的红色,他望了我一会儿,没有继续动作,也没有继续说话。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了然的握住他箍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抚摸。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又低下头与我深深亲吻。   我想他已经记住了这次教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   我的銮车停在净伦无想殿的入口,这里是仙族的祭祀之地,七星魁聚会常年在这里举行。   与当年神族的各式建筑相比,仙族的建设更为细腻而秀美,但净伦无想殿四处可见飞扬的椽角和对称建筑的楼台,金瓦红墙,气势恢宏。   从入口处的正觉门到最深处的承天台,一共要经过三十六道门,分别象征着仙人神话中的九层地狱、九层人界和九层天堂。巨大的石刻彩绘贯穿这条道路,上面栩栩如生的描绘着从地狱到天堂的景象:地狱中烈火熊熊、刀山火海,到处是因为生前犯下罪孽的人遭受着酷刑的场面;在人界的入口,分别画着两个全身□的男女,他们代表着人都是□的出生,也终将什么都不能带走的死亡;在天堂中出现的则是穿着华丽衣裳、神情愉悦快乐的仙人们,他们乘坐着奇异的鸟类飞翔,享受着各种精美的食物;而在九天的最顶端,神态安详的端坐着三个人,他们就是仙族的掌权者苏意澜、何漱方、萧折丹。   在这千百年里,统治着人类的仙族总是设法让他们相信,在人死亡之后,人的灵魂会分出重量。生前反抗过仙人、意图谋反的人们,灵魂会因邪恶而沉重,最终跌入地狱,收到各种折磨;而安分的听从仙人命令、始终顺从的那些人,在死后则会因为灵魂的纯洁而升入天堂,成为仙族的一员,享受着今生不能得到的一切。   这一条著名的审灵道由此而来。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很多次了,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觉得这些年仙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当看到审灵道的尽头,那三个被描画的几乎三头六臂的人,也很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侍从们小心翼翼的托着我礼服的后摆,随我走入。   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人类,在经过最初的九道门、看到地狱中那些狰狞的景象时,都禁不住脸色苍白,有些胆子小的双腿都开始微微颤抖,只有陆明琛的脸色平静到有些阴沉。   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我们终于来到审灵道的尽头,一座高台拔地而起,独自矗立在半空中。   这就是整个大陆的最高处——承天台。这里被称为天地交接之处,从上面能俯瞰整个沧溟之野。   侍从们停在我身后,我独自顺着盘旋的石阶登上承天台。圆桌周围,早已预备好的七个座位已经被占据了四个。见我走近来,已经到来的四位星魁起身相迎。   最容易让人一眼看到的还是宵明与烛光这对孪生兄弟。蛟龙族本来就生的纤细艳丽,这对兄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宵明眼睑上是一片金蓝色,嘴唇艳红,深蓝色的头发半挽着,斜梳的发髻上缀着无数指甲大小的黑珍珠。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礼服,衣物层层叠叠领口却开得很大,细致的锁骨和胸口大片肌肤都一览无遗,雪白的赤足上套着银铃,行动之间便能听见清脆的铃铛声。   相较而言,烛光的装扮要素淡些,银蓝色的眼睑,淡粉色的嘴唇,发髻端正的梳着,上面插着碧玉簪,礼服是银色的,脚上也穿着丝履,一样美丽却没有宵明的张扬肆意。   在如今蛟龙族的创世神话中,最初的蛟龙族人是一对情人,他们彼此相爱,但真爱为邪恶的曜君所不容,于是他们相抱而死。后来天上落下不死草盖在身上,他们在三天后复生,但复活后的身体已经长在一起,成为了双头神龙。   而这个双头神龙指的就是宵明和烛光。他们生来元身就是两头一身,却是当时豢养蛟龙族的神族有意为之,后来他们落到神族的西方之君白商手里,被白商一剑剖开,才有了如今的模样。世事便是如此难料,当年只能乖乖在床上伺候神族的一对龙姬,如今却成了统治沧溟之野海域的权力者,更是蛟龙族膜拜的神祇。   蛟龙族是崇拜美和□的种族,对本族神祇的崇敬大抵还带着爱慕的色彩,宵明的妖艳和烛光的素雅大约就是为了迎合这种心理。   紧挨着他们的是现在仙族首领之一的萧折丹,我还是更惯于称呼他作为神族南方之君时的名字——折丹,那时他拥有着正红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而今为了伪装成仙族,他的发色和瞳色都被染作漆黑。今天他一身深蓝装束,低调而内敛,腰间悬着代表身份的长剑,表情则是一贯的温和从容。   他身旁的何漱方依旧是发须皆白,只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又苍老了几分,身材也有些佝偻。仙人们由于以往神族的恩惠,寿命比人类要长上许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尽头,而眼前的这位仙族老人,显然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地步。   在座的所有人中,折丹与我认识的最久,许多话已不用再说,只相互点头示意。倒是何漱方抢先站起来道:“沉音大人近来可好?”   我略微颔首:“谢谢挂念,一切安好。”   宵明望了我一阵,突然粲然一笑,“又过了一百年,沉音大人还是如此孤僻高傲,自与您第一次见面,我还从来没看您笑过呢,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看见我们就笑不出来呢?”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分明是暗指我原来是神族而他们是神族奴隶的身份。   不过我的确不喜欢仙族和蛟龙族,一面心虚的不断美化自己,一面又永远自卑的忘不了曾经受过的屈辱,现在更把这份屈辱重新施加在血缘相近的人类身上。   我没有说话,独自落座,与两族都隔开一个座位。   魔族虽然数量不多,七星魁中也只有我一个魔族成员,但原本是神族的我们,力量还是最大的,加之对“七星魁之聚”实际商议的内容,我从来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为了见一见那个人,这样的政治聚会对我来说真的可有可无。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宵明涂抹着厚重眼影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他张了张口,似乎又要说什么,却被烛光连忙拦住。   烛光抢在他前面对所有人道:“从渊被有些事情耽搁了,请各位大人再等等,应该就快来了。”   从渊是蛟龙族的第三位首领。在蛟龙族中,宵明和烛光代表着本族的图腾“双头龙”,掌握着宗教的力量,而从渊则负责将三人商议的措施具体实施。   听见烛光为从渊道歉,何漱方等连说“不妨事”,宵明依旧看着我,我淡淡看他一眼,他咬了咬嘴唇,终于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苏意澜呢?”我问道,“今年他依旧不想来?”   我的话引来一阵静默,后来还是折丹开口道:“沉音,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太执着了。”   承天台上风甚大,使他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模糊。我转头向高台下望去,只见所有人都细小如尘。众星魁带来的侍从们都在台下静候着,垂头弯腰而立,肃穆恭敬,却只有一个人仰起头在向承天台的方向张望。   我凝目细看,却发觉是陆明琛。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分明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在众多人类心中无比神圣的祭祀之地,并没有太多崇拜与敬畏。   就在我观望之间,一群人从正前方的审灵道向承天台走近。   最前面一人穿着天青色的长袍,头戴金冠,身材高大,正疾步而来。   烛光与我一同看到那人,立刻喜道:“从渊来了。”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有轻微冰恋内容,雷者慎入从渊的发色与瞳色都是近于黑的幽蓝,眉形硬挺,眼似深海,在成年后更加显得高大而英俊。只是此刻他神情阴郁,全身都似乎充斥着压抑的怒气。   宵明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为什么烦心,只是扯了扯嘴角却没有说话。   烛光拉他坐在自己身边,也没有说什么。   除了从来没有来过的苏意澜,“七星魁”已经齐聚,而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这几年来新一轮的人族叛乱。   人类的抗争由来已久。   即使仙族与蛟龙族创设出各式各样蒙骗人类的传说,但残酷的统治终究会引来反抗。   只是这一次人类叛乱队伍的首领有些奇特,是永夜城中拥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伎人,名叫方瞬华。   永夜城是大陆上著名的□之都,由于位置在日月山以北,恰好被掩盖在高大山脉的阴影当中,终年不见阳光。每年沧溟之野都要选出各式各样美貌的人类奴隶,将他们贩卖到永夜城,在这个昼夜需要燃灯的地方出卖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永夜城,对许多人来说是大陆上最美丽的所在,但对另外的一些人来讲,则是大陆上的最肮脏之地。   方瞬华此人在永夜城成名并不算太久,但的确名噪一时,连深居简出的我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能歌善舞,常年轻纱覆面,但凡是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无不被他绝代的风姿折服,还有人甚至觉得,他极致的美貌能够灼瞎人的双眼。   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可以称得上极其美丽或者英俊,如陆明琛,如宵明和烛光,如从渊,如折丹。但要让其他人因为一个人的容貌而对其顶礼膜拜,这样的人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之神——星临。   我不认为有人能比他更美,拥有比他更令人沉醉的风姿,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对这个方瞬华加以关注,倒是他居然能够成为这次叛乱的首领,似乎更让人感到意外,毕竟这些伎人总是纤细而柔弱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们吹得飞上天去。   一直以来,人族的叛乱虽然频繁,镇压起来却很容易,他们毕竟还是太弱小了,无法拥有强大的力量,就永远无法摆脱被奴役的命运。   如何消灭方瞬华所组织的人类很快就有了结果,仙族和蛟龙族又一次成立了联军,对从海上和陆地对这支人类武装进行围剿。对这种微小势力的剿灭行动根本不需要魔族参与,正式的会议很快结束。   灯火初上之时,奢华的宴会在静天无想殿中举行。   夜宴的地点安排在一片花圃之中,满园名贵的牡丹开得富丽堂皇,在晚风中摇曳生香。适逢十五,皓月当空,桌案上散落的蛟珠却比月光更加明亮,鲛人的歌声伴着仙女们的舞姿,确是一幅人间仙境。   我靠在陆明琛怀中,吃下他用双唇衔过来的葡萄,在酒精的麻醉中,一时有些恍惚,索性拉下青年的脖子,与他辗转亲吻,只觉得他口中微甜,似乎也是葡萄的味道。   “原来沉音大人竟比我们蛟龙族还要放得开些。”一个甜腻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率的言语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我转过头,果然看见宵明持着一只翡翠酒杯,风情万种的立着,距我不过几步之遥。只是一两个时辰不见,他竟然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次是紫色的缎子衣裳,比白天的红色礼服轻薄许多,上面绣着白色的水波纹样,越发显得他腰细腿长,丽色逼人。   我看了看他身旁,“烛光呢?”   蛟珠的光晕中,宵明的脸色似乎一黯,随即抬手指道:“我蛟龙族的众多美人,难道只有哥哥入得了沉音大人的眼?”   他所指方向,尽是蛟龙族为此次宴会安排的侍从男女。这些人大概都是经过一番精心挑选,果然个个眉目如画、身材窈窕。   “我只是对安排好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我抿了一口琉璃盏中的酒。   “对安排好的没有兴趣?”宵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身后,“那么说……这一个是您亲自挑选的?”   我顺了顺陆明琛垂到我脸侧的银色长发,“没错。”   陆明琛顺着我的动作偏了偏头,对着宵明微微一笑,引得宵明脸色一变,“这么多年了,您的喜好依旧没有改变啊……”   宵明又走近了几步,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打断。   一个个子娇小的蛟龙族侍从神色惊惶的来到我们面前,他近乎透明的耳翼微微翕动,身体也禁不住的发抖。   “沉音大人!沉音大人,请您赶快随我过去……”蛟龙族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他的举动过于急切而鲁莽,打断了鲛人们缠绵的歌声,原本熏香迷醉的夜宴也因此戛然而止。   宵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出什么事了?如此惊慌?”   少年完全没有觉察到本族神祇不悦的语气,急促的说道:“沉音大人,是从渊大人命我前来,白商大人、白商大人他……”   “白商怎么了?”我立刻脱开陆明琛的怀抱站起来,心中疑虑顿生。   蛟龙族少年仰起的脸上满是泪痕,“白商大人他……大概是……不成了。”   ***   在赶去从渊下榻之地的路上,我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猜测。   白商是当年神族“诸方四君”中的西君殿下,拥有着高贵的地位和傲人的外貌,但同时也是四君中用度最为奢华、行事最为铺张专横的人,当年他豢养过许多龙姬和仙人,貌似极尽宠爱,但我却总觉得在内心深处,他大概是深深厌恶着这两族的。   星临受到重创后,由于缺乏他的力量浇灌,神族的本命花尽数枯萎,幸存的神族们失去了相当于人类灵魂的本命花,少数的几个力量较强者靠吸食人类的魂魄生存,异化成为魔族,而剩下的大部分则立即死去,但白商却是其中十分特殊的一个。   他失去了本命花,又不愿意靠吞噬人类的生魂活下去,原本注定要销亡,却被蛟龙族的从渊擒获,被逼食用生魂,一直存活到现在,成为从渊的禁脔。   我不太清楚白商和从渊的过往,据说早在白商还是神族西方之君时,两人就已经认识,并且在当时,宵明、烛光、从渊都曾是白商的宠爱。   虽然当年曾同为诸方四君,但白商出生的年代比我晚上许多,彼此也并不熟稔。实际上在我眼里,除了星临,其他人的生死际遇都无关紧要,所以对于白商前扬后抑的人生,我仅仅是知道和旁观而已。   只是在我还是诸方四君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一个本质纯真略显任性的晚辈。   这样的一个人也快要消逝了么?   星临用尽心血创造的一族是真的将消失殆尽了吧。   进入从渊的临时居住的宫殿,空旷的大殿灯火全无,只有穿堂的北风将鲛绡帷幕卷得狂舞。四周一片死寂,预想中的混乱场面并未出现。   带路的蛟龙族少年似乎对这里的路径极为熟悉,一刻不停的领着我们向宫殿深处走去,却在急速的行进中踩上了什么,被绊倒在地。   跟随而来的宵明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鲛珠。米粒大小的珠子立刻晕得满室生光,地上已经死去的尸体从黑暗的背景中浮现出来,尸体面部安详的表情在这种幽蓝的光线下越发显得可怖。   “是当作侍从使用的人类奴隶。”宵明将手中的明珠轻轻一转,鲛珠光华更盛,周围顿时明亮了许多。   我沿着幽暗的小径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所及处又发现几具横在地上的奴隶尸体。   宵明将明珠凑近一具尸体的面部,死者脸上空茫而幸福的表情清晰生动,仿佛是心甘情愿的走向死亡。   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因为大家都看出了这些人死去的原因。   他们是被抽取了魂魄而死亡。   事实上,魔族要吞噬人类的魂魄,并不像大陆上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那样简单,而是要进行特殊的仪式。因为如果魔族进食的魂魄带有极致的憎恨和怨念,就会像人类吃下了有毒的食物,会对魔族带来极大的伤害。所以魔族在食用生魂时,会用特殊的手法消除人类的一切记忆,并让他们在死前看到一生最想实现愿望的幻象,使他们在极致的快乐中被分离出魂魄。   而现在我们在这座宫殿中看到的这些尸体,分明就是这样失去了生魂的人类肉体。   “星主,这是……”陆明琛就站在我身后,看到这些景象,他皱紧了眉头。   “快!再不去就真的晚了。”来不及回答他,我拿过宵明手中的珠子,率先向宫殿深处赶去。   等我们一齐到达从渊和白商所在的寝殿,却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无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光线黯淡的寝殿中到处飘浮着半透明的白色光球,每个光球中都有一个微笑的人脸,它们随意的飘动着,偶尔碰撞在一起又弹开,还会发出细微的呼痛声。   刚才向我求救的蛟龙族少年被这鬼魅的景象吓得惊叫一声,立刻躲在了宵明身后。   “只是人类的魂魄而已。”宵明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却仍是安慰般拍了拍他。   我没有去看这些飘浮的魂魄,却一直盯着脚下,地上流动的黑色液体缓缓蔓延过来,浸湿了我的鞋底。   真神的血液为金色,神族、仙族、人类的血液都是红色,蛟龙族体温冰凉,血液是蓝色。魔族因掠夺他族的生命而存活,连血液也被染作罪恶的黑色。   我抬脚走开两步,避开那仍在流动的黑血,顺着蜿蜒的血迹向前走去,来到帷幔低垂的大床前。   床上似乎有人正在进行着万般亲密的行为,激烈的动作使床帐都在微微震动,似乎还伴有轻微的喘息声。   这些□的声响衬着从床上留下的黑色血液和满室人类飘浮的生魂,却有说不出的诡魅和恐怖。   我抓住床帏,正要掀开,却被人捉住了另一只衣袖。   我回头一看,宵明青着脸,似乎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我的衣袖,蛟龙族少年则把头埋在他身后,只有陆明琛称得上镇定,抿着唇角站在我另一侧。   我回过身,再不犹豫,将紧紧密闭的床帏一把揭开。   铺满绫罗的大床上两具□的身体紧紧交缠。   位于上方的男子背对着我们,披散着深蓝的长发,身形矫健,四肢修长有力,腿间粗长的事物一次又一次顶入身下的人体内,并随着这样的动作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他身下的人皮肤苍白,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榻下,五官深刻俊美,我立刻便认出是白商。此时他的双腿被大大打开,膝盖几乎被顶在胸前,双丘间深红的穴口吞吐着巨大的欲望,进出间时而有白色的液体被带出。   面对这样淫靡的画面,我却觉得心底有些发凉,宵明捉住我衣袖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白商美丽的头颅向一旁无力的低垂着,原本生动的五官已经随着生命的逝去凝固在微笑的形状,唇角的残血点缀在苍白的容颜上,如同刻意绘染的花瓣,竟显得异样的凄惨与艳丽。   由于刚刚死亡,他的皮肤透出石膏般的质感,□的身躯仿佛还是极柔软的,鲜艳的嘴唇,粉红的乳首都还保持着生前的色泽,整个人仿佛一尊颜色生动的玉雕。   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他雪白瘫软的手脚随着身上的人激烈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这样诡异而□的气氛,竟使定力稍差的蛟龙族少年晕红了双颊。   大量的血液从他背后流出,淡色的床单已被染成黑色,浓烈的血腥气味也随着敞开的床帐飘散而出。   而依旧伏在他身上的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   他将白商翻过身,勾住他已经绵软的腰身,把死者改作趴跪的姿态,重新从后面又一次进入他。   白商的身体柔若无骨,温顺的按照需要的姿势移动成各种形状。   随着姿势的改变,他背后致命的伤口呈现众人眼前。   那是一左一右分别在两边肩胛骨处的伤口,伤口周围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可见,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从皮肉深处被连根拔起。   这样的伤,这样的位置,我一看便知是由于元羽被生生剥除。   如果说神族的本命花相当于人类的魂魄,那么元羽对神族的重要性则与人类的心脏相当。当神族失去本命花成为魔族,要延续生命还可以通过吞噬人类的灵魂,可一旦没有了元羽,不论神族还是魔族都必死无疑。   我垂下视线,已在瞬间想通了眼前一幕的前因后果,心中的苍凉已远远大于初见之际的违和感。   宵明在呆愣了片刻之后,扑上前紧紧抱住床上那个仍在动作的人,一面叫道,“从渊,从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已经死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五章   床上的人因这句话全身一震,暂时停下了动作,他缓缓抬身,转头。   那张英俊的脸庞正是从渊,他的表情淡漠而冷静,眼神空茫,并没有因为宵明的话显出丝毫的慌乱。他甚至轻微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们,却像在迷蒙的注视着早春的一缕薄雾,“我自然知道他死了。我收集了这么多魂魄,他却连一只也吃不下,这样不是死了又是什么?往常他就是再不甘心,我也是有办法让他吃下去的。”   宵明皱起眉头,扯过衣服为从渊披上,轻描淡写的劝慰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恨,从前的那些事,我与烛光也一样恨他,但如今他已经死了。死者已矣,他的确可恶,但你也报复过他,若要玩物还有许多,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从渊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是面带微笑,用被褥将死去的白商轻轻裹起来,又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从渊的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弄疼了他。   “你们出去,我要和他独自在一起。”他毫不在意的对我们说道,眼睛却一直望着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样深情的景象却只让我觉得可笑。   “你要同他独自在一起?你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你既然杀了自己爱的人,就该知道这样的后果,又何必到如今再说这样的话。”我将宵明拉开,用眼神示意陆明琛和蛟龙族少年跟上,一齐朝门口走去,“那就让你一个人呆着吧,如果你愿意看他的尸体一寸寸腐烂。”   “你住口!”从渊捉着衣襟站起来,仿佛急于辩白,“我没有杀了他!”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怎么会杀了他,我……”   “从渊!”宵明怔怔的任我拉了几步,震惊的回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你……难道你喜欢……白……”   “我没有想要他死,我只是好恨……从第一次相见开始,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只是玩弄我,我也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只是为了消灭神族暂时出卖身体。可是……”   从渊用手捂住面孔,“我没有杀他。前几日他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心情不好,今夜他突然说要与我同饮,高兴之下,我便多喝了几杯。醒来的时候就发觉整个人被绑住,我原本以为他是想要逃走,可谁知他竟然……竟然在我面前……扯断了元羽……”   从渊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眼看着那些血流出来,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他一点一点的拔出自己的元羽,却一直朝我笑。那是他自己的身体啊,他难道一点都不疼吗?为什么要一直对着我笑?为什么?我拼命叫喊挣扎,他却那么气定神闲,每拔下一点,他就递到我面前让我看清楚……我知道他没疯,他那么冷静,冷冷的看着我,他是想好了想清楚了才做的,他是想让我看着他死,要我永远记得。”   “我怎么都不能动,他绑得那么紧,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怎么也动不了,直到有人听到进来帮我解开绳索,他已经……已经……”   从渊颓然坐倒在床沿,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手腕上狰狞的血痕宛然可见,“他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呵呵……我不会让他如愿,我要他永远同我在一起,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他哽咽的笑着,一粒光华四射的明珠从他捂住脸孔的指缝间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明珠接二连三的掉落,滚入尘埃。   蛟龙族的眼泪并不是每一粒都能结成明珠,而是要真正悲恸入骨时才能形成,这些鲛珠无不是心血凝结,每一颗都要消耗掉他们相当的寿命。   “从渊……”宵明露出悲戚的表情,慢慢走过去,双手扶上从渊的肩膀。   陆明琛并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白商毫无生气的脸庞。   他与我看的是同一个方向。   “你说他不是你杀的?”我走上前,来到床边,轻轻拉开裹在白商身上的被褥,“这的确是曾经的西君白商,却又似乎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他的皮肤没有这样雪白细腻,他的腰没有这样细,他的身上更没有这么多贵重的装饰。”   虽然方才只是一瞥,也早已足够让我看清白商身上的变化。   这样细白到如新雪般的肌肤,绝不是能够自然形成的,大概是被仔细的漂白过;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应该是被取出了肋骨;还有那些乳环之类的林林总总,很容易便能让人明白这些年白商受到了是怎样的对待。   从云端跌入泥沼,白商那样高傲的个性,又怎么能经受得住?   从渊按住我扯开被褥的手,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惨白。   “你说他不是你杀的?”我又重复了一遍,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商,“你喜欢他?你爱他?所以你这样对待他?”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从渊猛地推开我,用血红的眼睛狠狠将我盯住,“没错。我做错了事,我会后悔一辈子,这世上谁都可以来指责我,但是沉音——只有你不行。”他的声音蓦然轻柔起来,五官渐渐扭曲,“沉音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怎样对待所爱之人的呢?”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血色迅速从我脸上褪去。   “别说了,从渊。”宵明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从渊冷笑着步步朝我逼进,“要论狠心绝情,我们所有人大概都比不上沉音大人您一个。我记得您亲手砍断了真神的本命花,让他与心爱之人恩断义绝,又逼迫他决不能就此死去。这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音大人,您的手段确实比我等高明上许多。”   我闭上眼,勉强抑制住因心中痛楚带来的眩晕,再睁开眼时,我直视从渊压抑愤怒的双眼,“对我说出这些话,你是忘了为何要将我请过来?你真的不想让白商再活过来?”   这话引得从渊商一惊,“你说他还能活过来?!”   他的气势瞬时弱下去,“你有办法能救他?”   “我也死过一回,我能活过来,白商自然也能。”我目光平淡的看着从渊。   从渊头发蓬乱,脸色惨淡,我不知道他对白商的爱到了何种程度,是否足够到让他放弃这些年身为上位者的自尊。   “请你……不,请您救救他。”从渊丝毫没有犹豫,单膝跪在我面前,脸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只剩一片悲伤和乞求。   他双手扶地向我行下大礼,那是蛟龙族在祭祀时才能使用的最高礼节,“如果你真的能救他,蛟龙族从渊在此相求……”   但我却没有那么容易心软。   我垂首看着他,“我并不需要你求我,只是想与你交换条件。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重新回到昙华城的方法,就来委羽山找我吧,那时白商就能再次醒来。”   ***   当我与陆明琛走出宫殿时,宵明追了上来,“沉音大人,请您不要太介意从渊方才的话,他只是一时情急才……”   “不用再说了,我并没有介意。”我打断他的话,带着陆明琛径自离去。   漓都我已来过许多次,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若木所在之地。   若木是漓都的生命之树。   当年昙华城坍塌的碎片从九天坠下,落在日月山连宵峰上的部分成就了日后的漓都。但这些碎片并不是规则的形状,一边较轻,另一边则较重,一旦失去平衡,整个漓都都将从连宵峰上跌落。幸而若木生长在漓都重量较轻的区域中,使重力达到均衡,漓都才得以存在。   若木生长在漓都的最东面,主干合围全长两里,树叶足有成人手臂长短,枝干盘结交错,树冠入云,遮天蔽日。进入若木生长的范围,仿如走入茂密的深林。   在若木形成的密林中央,主干之东,有一道淡金色的瀑布从天而降,浇灌了这颗神奇的生命之树。   这道瀑布只有三尺来宽,从飘渺的高空降落,肉眼不可察其来源,被世人称为“天之瀑布”。   瀑布的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草庐倚树而建,温暖的橘色光线从撑起的窗户中透出,淡金色的水流映着灯光,仿佛漫天星光飘散而下。   我的脚步停顿在草庐百步之外,仰头看着那道纤细的淡金色流水,昔年的往事如同连绵的画卷在脑中展开。   ……   许久后,陆明琛终于打断我的沉思,“星主,您是还在为方才从渊大人说的那些话生气么?”   我转头看他,“你觉得我在生气?”   青年稍稍欠身,秀丽的眼睛深深凝望着我,“您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陆明琛,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岁。”   “作为人类来说倒是已经成年了,”我笑了一下,“如果你能活到我这样的年纪,就会知道,有时候人们生气,只是因为无法面对真实的自我。但我从来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渊说我狠心、说我绝情,并没有一句骂错,所以我不会因此愤怒或者难过。”   “但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的心情并不好……”我伸手指向那如星光般的水流,“你看到那道瀑布没有?”   “是的。”   “有人称它为天之瀑布,认为是它赐予了若木不凡的生命,甚至能赋予人们新生。世人对它顶礼膜拜,但只有我知道这道被无数人神化的水流,其实只是因为混合了某个人的血液,才会拥有如此神奇的作用。不过因为浓度太低,所以对树有用,对人却没有什么功效,除非这人也能像若木一样,长年累月的站在那瀑布底下。”   人类青年的眼中闪过震动,“星主,您是说‘天之瀑布’其实应该是‘血之瀑布’么?”   “没错。”   “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我顺着天之瀑布的来源一直看向黑暗的虚空,“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血,这是神之心血。不是现在那些所谓的神仙们,而是这个世界真正神祇的血液,也是我爱的人所流之血。”   青年脸上已满是惊异之色。   我笑道,“难道那些教你把头发染成银色的人,没有告诉你我喜欢的究竟是谁?”   陆明琛急忙低下头,“大家只是传言您喜欢银色长发、异色眼眸、神情冷峻之人,再没有更加详细的描述了。”   “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我爱着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人。”   “星主……”青年停顿了一下才道,“您说这个世界真正的神祇,为何我从来听过关于他的任何事?从来只有苏意澜、何漱方、萧折丹三位仙人由冥想创世、进而升仙之说,又哪里来的其他神人?”   “苏意澜?”我折下一片若木的叶片,离枝的树叶急速枯萎在我指间,“你说的那个苏意澜就住在你面前的这座草庐中,这千万年来,他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一步,日日夜夜伤心,日日夜夜后悔,你让他如何冥想?又如何创世?”   “苏上仙不是七星魁之一么?”   “是的,因为这是我的要求。”我丢下那片死去的叶子,“正是因为他的愚蠢和不信任,才使我们有机会击溃了不败的真神。在明白一切的真相后,苏意澜痛不欲生,却又想再见那个人一面,所以不能死去。而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要让他成为七星魁之一,成为真神消失后的权力者,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给至爱之人带来的毁灭。”   “那时候,我是那样的怨恨,竟然没有想过,策划那些伤害的人,并不是苏意澜,而是我自己。苏意澜至少还知道懊悔,知道悲伤,我却因为这些伤害快意了不短的日子。这样一个丑陋的人,他又怎么会喜欢?”   “星主……”陆明琛环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抱住。   我轻叹一声,“苏意澜住在这里,只是猜测这瀑布是从那个人居住的昙华城流出,并不知道这其中金色的液体就是真神之血。以前我还想找个最合适的时机告诉他这些,现在却不想了。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对苏意澜产生好意,但也已经不恨了。太累了,不管是爱还是恨,不过他应该还有力气会恨我一辈子吧……”   青年低下头,轻触我的嘴唇,封住我未出口的话,我张开嘴同他交缠。   这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吻,有些微妙的感觉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陆明琛从我口中退出,捧住我的脸孔,亲吻着我的面颊。   我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气氛中。   百年一次的七星魁之聚,而我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一看苏意澜。   很多次,我走到他面前,想摆出嘲笑的面孔,却最终发觉最应该被嘲笑的,其实是自己。   苏意澜至少还拥有着星临的爱。   我又拥有了什么?   怎么还有讥笑他人的立场?   苏意澜日日伤心,夜夜后悔,我又何尝没有?   难道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做过的那些感到懊悔,感到难过?   我不敢对自己这样质问下去。   所以到了今天,我不再走近苏意澜的草庐,只能这样看着那道金色的星光从天上飘落,最终隐没在苏意澜的窗前。   陆明琛静静搂着我,许久后,在我耳边道:“星主,其实我这里有一个相反的故事。”   “哦?”   “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七岁以前我一直是某位仙人的家奴,和很多小孩子一起生活在一个小院子里,每天做一些并不繁重的活计。那时候我有个好朋友,他为人直率,个性也很开朗,时常帮助他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听着青年的叙述,我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样的状况。   在沧溟大陆如今的奴隶制度下,为防止奴隶们形成紧密的联盟,刚刚出生的孩子时常被从父母身边带离,另有专门教养孩子的人训练他们如何成为合格的奴隶。每当人类孩子的年龄到达七至十岁,永夜城中的使者就会从中挑出容貌出众者,将其送往那个欲望之都。   青年抱住我的手紧了紧,“七岁那年,那位仙人家中突然来了几个人,说是要从我们中间选出几个来,带去另一个地方。那地方据说是极可怕的,所有的孩子都十分害怕被选中,所以遴选到来的那天,我因为胆小而躲了起来。为了免去我被主人惩罚,我最好的朋友顶替了我的名字,参加遴选,却被选中带走。他比我小一岁,那年才只有六岁……”   “后来我慢慢长大,听到的关于那个可怕地方的传言也越来越多。我不敢想象我的好友在那里是怎样生活,又遭遇到了些什么,最终我做了一个决定。十岁的时候,又有人来举行遴选,这回我刻意让自己被选中了。”   我抬头看了看青年,他神态自然而平和。幽暗的光线下,侧脸的线条令人屏息,这样的容色要被选中,应该是件十分容易的事。   青年的故事仍旧继续下去:“就这样,我也来到了那个地方,并在那里生活了十年。这十年间,经过辗转打听,我得知儿时的那位好友在十二岁那年被一位少年仙人带走,并没有遇到太多苦楚。我很替他高兴,但同时也为自己当时的遭遇沮丧。不过这一回,我知道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终于离开了那里,能够来到您的身旁。”   “你说这是一个相反的故事,”我看着青年,“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青年轻柔的抵上我的额头,“我只是想对星主说,有些事情去做了也许会后悔,但如果不去做,却必定会后悔。您不需要太苛责自己。”   “你很会安慰别人,”我微笑道,“又或者是因为你还是太年轻了。”   青年在生命之树下与我紧紧相拥。   远处的星光温柔的笼罩着我们。   我拥着青年的腰,双手在他背后交错,右手轻轻举向他脑后……片刻后,我重新将手放了下来,并没有发出那道魔力。   也许我的确不应该太苛责自己。   有个人能分享自己回忆,可能这样的体验也会很不错。   那么就暂时就不用消除他今天的记忆了吧。    第六章   星魁之聚在十天后结束,这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从渊。   那天烛光、折丹等人在我们之后赶到了从渊的寝殿,对事情的经过也了解了大概,自然不会再逼他参加正式的会议。但也因为这件事,这次聚会玩闹的气氛减弱了很多,百年一次的盛会就这样平淡的气氛中结束。   但也因为这样的环境,我与陆明琛单独相处的机会陡然增加,而与他的这种亲密,也自然而然的持续到我重新回到委羽山。   由于施展魔力的关系,噬神殿中四季如春,景色优美,但对于我这个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千百年的人来说,能够用于消遣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此时,一位仙族送来的歌姬正怀抱琵琶,弹唱着时下流行的靡靡曲调。琵琶如泣如诉,歌姬声音轻灵,唱到相思哀戚处,声若游丝,字字泣血。   我听得心中有些感慨,闭目间正要叹息,却听得陆明琛附在我耳边道:“星主,您听我弹过琵琶没有?”   我有些讶异的睁眼:“你会?”   陆明琛接过歌姬手中的琵琶,抬手一划,竟是一道铮镕之声。   此曲开于一段长轮,初听来如碎玉泼翠,而后曲调渐渐高昂,铁弦金戈穿云而出,气象开阔。原本凄清的琵琶轮音,此时听来如鹰啸划过长空,使人醉意全消,心神凝肃。   青年抹弦咏道:霸陵长亭一杯酒,隔岸桃花几度春。   江湖十年归白发,徒留一剑答君恩。   机锋映明月,色如霜雪寒。   良工嗟奇绝,言之可照胆。   今日出匣试君看,一鹤晓飞出碧落,任他风雨满丘山。   曲至激越处,他屈指一扫,顿时四弦齐响,全曲霍然而止。   我凝神听完,尚在回味,青年已经来到我面前,状似随意道:“星主看这个可比刚才那个要好?”   我点头道:“好是好。”   “您不喜欢?”   “不是,”我接过陆明琛递上来的美酒,“我只是在想,你历经辛苦,却只是想留在噬神殿中,虽然也能长生不老,但仍是太过委屈。”   陆明琛轻轻一笑,“您这是在心疼我么?之前的那首曲子太过凄凉,您不该多听这些,就算不伤身体,也会伤心。”   青年与我对视着,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我早就发现,每当说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总是显得特别真诚而专注,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只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曾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虚伪或者作假的痕迹,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就算是真的有志向也没什么不好,”我已经有些累了,挥手让那歌姬退下,“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同我讲。”   “真的可以这样么?”人类青年的眼神突然火热起来,“那我最想要的,就是您啊。”   我被青年有些急切的推倒在桌案上,襟前的带子逐一散开,青年的手穿过层层衣物触摸到我的皮肤。他的手心柔软温暖,被碰触过的地方弥漫着奇异的舒适感,我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似乎都顺理成章,青年的力道强劲,但动作却很温柔,那种噩梦般的敷衍感觉并没有出现。我在微醺的醉意中随着□沉浮,记忆中最清晰的,只有人类青年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   ***   平静无波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陆明琛已留在我身边半年有余,我开始习惯他的陪伴,晚上的时间也不在让侍从安排他人服侍。   我并不喜欢每天早上醒来面对的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凌乱的床上,总仿佛也将我心中的空虚也映了个彻底,寂寞的感觉再也无法隐藏。   所以现在陆明琛带给我的,也许仅仅只是陪伴,却正是目前我最需要的。   不知不觉中,冬至已经快要到来。   每年委羽山的冬至日总要举办盛大的魔族庆典,这也是为数不多的魔族定期举行的狂欢聚会,许多魔族喜爱的活动会在这段日子一一举办。   但在冬至日到来之前,我却开始了整夜的失眠。   我又开始忆起那远久的九夜霜华。   那时我住的穹冥无妄宫终年阴寒,却并没有雨雪,但独独在那九夜中霰雪飘飞。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囚禁星临的九天九夜中,我们彼此有过怎样的对话,却唯独记得他冷漠拒绝的神色,还有窗外纷繁的落雪。   我记得那九夜当中,每当他睡着之后,我总会出门,一个人赤脚在雪地中行走一会儿。   我不会老,我不会死,我甚至不会生病,但却还是会奇异般的感到寒冷和疼痛。   赤足踩着雪,先是冷,然后是疼,最后则是麻木。   冷风随着呼吸灌入体内,连心也似乎被冻住了。   抬头看时,却发觉月亮很圆很大,映得满地霜雪也似乎流动起来,泠泠光华中,我仿佛陷在一望无垠的湖泊中央。   一切都是那样寂寥。   落雪、冰霜,还有月亮。   我又冷又疼的站在一片寂寞当中,总会有一种已经死亡的错觉。   这种冰冷疼痛的感觉,即使在我重生之后也无法消除。   所以我让这常年气候适宜的噬神殿,在冬至的前九天冰雪压境。   这夜,我披衣而起,来到露台上,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群山莽莽,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起伏的银色的海浪。   然而远处的一处山谷却似乎与众不同,不但隐隐放出白色的光华,而且不时有闪着蓝色烛光的灯笼从山谷中飘飞而出。   “星主,那是什么?”一双手轻轻扣在我腰上,嘴唇轻轻在我耳廓上厮磨,奇异的驱散了挥之不去的寒冷。   “怎么起来了?是我吵醒你了?”我没有动也没有转身。   “倒没有,只是这段日子您似乎有心事。”   我顿了顿,才道:“冬至就快到了,我让人带你到其它地方住两日,等过了冬至再回来。”   青年搂住我的手僵了僵,突然说:“不要。”   一年一度的魔族冬至庆典中,有十分重要的一项就是共同进食人类的生魂。方才灯笼飘飞的山谷,正是赤峰谷的方向,大概是在进行清除人类记忆的仪式。   尽管已经拥有了长久的生命,陆明琛仍旧是人类的一员,看到自己的同族死亡的场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感到快乐。   作为陪伴我这些日子的回报,我不想看见青年悲伤的脸。   我以为青年是并不明白冬至日的含义,于是耐心道:“明琛,你是否不知道冬至日在委羽山有些什么……”   “不,我知道。”青年第一次打断了我的话语,平静却十分认真,“所以我才要更要留下来。”   我皱眉,“既然知道,就不要任性。”   “星主……”陆明琛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其实您和传说中一点也不一样。”   我有些奇怪,“你听过很多关于我的传言?”   “沧溟之野中又有谁没有听过呢?在我很小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告诉孩子,大陆最西面的雪山中住着一个魔女,她美貌无双,却长着黑色的双翼,没有双腿却有蛇一样的尾巴。她会欺骗路过的旅人,诱惑他们交出身体或者心脏,并答应交换他们的一个愿望。后来我长大一些,又有人说委羽山中的噬神殿有一位魔星,他是沧溟之野的‘七星魁’之一,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面貌,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据说如果有人能到达噬神殿,魔星就会答应他一个愿望,但代价是可能会被吃掉身体或者灵魂。”   “于是你就选择了被‘吃掉’身体?”我有些好笑的看着青年。   谁知青年居然真的正经点点头,“那时候第一次来到这里,您让我上前,碰触我身体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要被活生生的吃掉。”   “原来我真的看起来这样可怕。”我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无奈。   想来也是。   终年黑袍覆身,苍白的面容,深红的双眸,即使没有魔力,我也能吓得不少小孩子哭起来。   “星主,不是的。”陆明琛亲吻着我的脖子,“我当初来到委羽山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但在初次看到您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留在您的身边。”   我并没有将这些表白的话当真,“你这样盲目的做出决定,大概是已经被雪山魔女蒙蔽。要当心她在吃掉你的身体之后,又会诱惑你交出灵魂。”   “不,您不会的。”青年在我的后颈上留下串串红印,让我感到一阵刺痛,“我知道您不会的。今天您让我避开冬至日的魔族聚会,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您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温柔体贴?   这样的奉承听起来倒也新鲜。   但听着这样的话,似乎自己也就真的温柔起来。   我叹了口气,“既然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离开,就该听话,看到那些东西,对你不好。”   陆明琛苦笑了一下,“我明白您的好意,但这些顾虑真的不必。看魔族吸取魂魄的确是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场面,但我见过许多更加残酷的死亡,也已经习惯同族就在自己眼前死去。”   “你……”他苍凉的语气让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这个孩子……”   其实很久以来,人类在魔族眼里都是等同于食物的存在。我们认为,魔族吃掉人类的魂魄,与狼吃掉羊羔没有什么两样,但眼前青年的存在,却突然让我清晰的认识到,被我们当作食物的那些个体有思想也有感情,同我们一样知道悲伤和疼痛。   于是我放轻了语气,“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明琛,想得太多,只会让你自己觉得辛苦。”   “不是无法改变,而是现在无法改变。”青年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出坚定的光芒,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更紧的抱住我,“星主,您愿意借给我力量么?”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您拥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如果这样不够呢?”   “那么可以让你保护周围亲近的人。”   青年垂下了头,“除了星主,我没有其他亲近的人。”   他的脸半侧着,眼中有泄露出的期盼,“并不是要针对魔族,而是仙族和蛟龙族……”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但没有认为他高估自己的嘲笑,心中涌上的只是怜惜。   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大概就只会是无可奈何的冒险一试。   但我依旧只能拒绝,“我不能答应,明琛。我不会为了你去支持人类的抗争,即使我再宠你也不可能。因为这样会损害魔族的利益,况且有些事情不是有了力量就能够做到。”   青年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眸,我无法看清那其中的神情。   过了一会,他重新抬眼看我,双眸中却已经是一片明朗。   “是明琛僭越了。”他好笑般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语气也轻快起来,“我怎么会向您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在下雪,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让我想起一些往事。谢谢您没有怪罪,也请您忘掉我刚刚的那些话,并且不要介意……”   他深深的折腰向我表达歉意。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回答。   因为青年的笑容让我莫名的觉得有些疼惜。   ***   冬至的庆典很快到来,我再没有提过让陆明琛避开,但也因为忙碌不能时常与他见面。他处处配合我的行程,对这些天的冷落也从无抱怨,倒是让我对上次拒绝有些愧疚。   冬至日魔族的欢庆的活动十分丰富,但以竞技项目为主,包括蹴鞠、打马球、投壶等等,很多项目都是从仙族中兴盛的游戏传播而来。其中狩猎的活动最受欢迎,每年参与的人数也最多。   魔族的狩猎活动,猎物全部是赤峰谷中犯罪的人类奴仆,被猎中的奴隶将会成为捕猎者的所有物,怎样处置完全听从主人的安排。   而狩猎活动的第一排名者,将会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愿望。   我还记得去年的获胜者提出的愿望是让一个人类获得永久的生命,而后,他一直同这个人类生活在一起,两人仿佛是极为相爱的模样。   魔族的人员组织极为松散,并不像仙族与蛟龙族那样等级森严,我们并不直接统治人类,来到委羽山的人类,全部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留下来。   但一旦与魔族订下契约,便会成为奴仆,生死都由自己的主人决定。   这些奴仆中,偶然有被抛弃的,就会被囚禁在赤峰谷,下场往往也很悲惨。   但如果出现魔族和其它种族相恋的事件,却也不会有人反对,因为我们并不像仙族与蛟龙族那样重视血统的纯正。   神族没有确切的性别,可以成为男性也可以变幻为女性,并且都能够通过特别的方法生育后代。但在成为魔族之后,虽然我们依然能自由的改变性别,但生育的能力已经被剥夺,也不会存在所谓的血统问题。   除去狩猎,冬至日庆典最隆重的一项仪式,就是全体魔族一起享用人类的魂魄。   魔族失去了本命花,只有依靠食用它族的魂魄才能生存。一般来说,一个魔族,每三个月需要吞噬一个生魂。这个生魂不一定是人类,但由于在结盟时期的约定,魔族只能享用除仙族和蛟龙族以外的它族魂魄。   但对于我来说,事情并不是完全如此。   由于重生的经历,我得到了某种特殊的力量,这让我即使没有按时食用生魂,仍然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性命无虞。   但我之所以能够重生向来是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所以我一直小心没有让其它魔族看出我有任何特别之处。   上次与陆明琛谈话之时,正是我三月之期已到,需要服用生魂的日子。   但自从听他说完那些话,我就对食用人类魂魄的事情有些奇异的不适感,所以一直将原定进行的时间推迟。尽管这对我来说并不会对生命造成什么威胁,但我的力量的确有细微的减弱,晚上清醒,白天睡眠的时间反而有所延长。    第七章   魔族的人数一直十分有限,至今也不足三百人,散布在委羽山与洹流沙漠中的各地。   冬至庆典临近,魔族们相继到达委羽山。   仙族与人类都是黑瞳黑发,蛟龙族蓝发蓝眼,妖族与肮弃族往往不会再拥有人的形态,而魔族继承了当年身为神族的外貌,发色与眼瞳的颜色各异。   在冬至日庆典的初日盛会在噬神殿的正殿举行,四处觥筹交错,人声欢腾。   身为魔族的绝大部分人依旧无法忘记身为神族时的尊荣,今夜晚宴的程序完全按照神族的吞月盛会举行。在祝酒共饮三杯之后,各式各样的美食一一呈上。   期间不断有人上来向我敬酒。   起初都是礼节性的问候和奉承,后来大家越喝越多,许多人渐渐有些放浪形骸。有的人解开了前襟,有人将酒杯碰倒在桌上,还有人将贴身的随侍拉过来拥他坐在腿上。   歌姬唱的依旧是那首经常在吞月盛会上演奏的欢歌:年华短暂如春梦,名利鄙薄似秋云,来来去去苦劳心哦,万事原来注定。   今日酒好,三杯难尽,难得窗外,一树花新。   天上明月也阴晴难定,你我片刻欢笑,且相亲。   我的视线逡巡过大厅,一面轻声询问身边的夙兰:“汀夏呢?怎么没有见到他?是没来么?”   夙兰愣了愣:“星主,一个月前汀夏已经去世了。”   “怎么回事?”我皱起眉,“难道有人敢犯我魔族?”   夙兰紫罗兰色的眸子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不是的,星主。汀夏只是寿命已到,所以……”   我忡怔了片刻,然后沉默的轻轻挥了挥手。   夙兰默默退开。   这已经在我统治魔族之后,听到的第三个魔族自然死亡的消息。   人类与肮弃族的寿命不到百年,仙族、蛟龙族与妖族的寿命在三千年左右,神族与魔族的寿命都在万年以上,并且力量越强,寿命越是长久,上位者可以存活亿万年。   但再长的寿命都有终结的一刻,神族和魔族也会面临生命已尽的死亡。   人类期待我们可以赐予他们永恒的生命,其实哪里有又什么永恒,只不过几千年的额外寿命,对人类已经称得上“永久”了。   神族已逝,魔族自身又不能生育,再不会有新的魔族产生,这个种族注定是要消亡的。   也许百万年,也许千万年,终有一天,我也许会是唯一存在的魔族,将独自面临未来的一切。   我看着眼前的灯火靡丽,却已经预见了将来的曲终人散。   这样看透一切的感觉并不美妙。   我又一次想起了星临,想起自己将他关在穹冥无妄宫中时,我曾经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连试一试都不愿意?为什么连一丝希望都不愿意留给我?”   他的回答那样平静又那样意味深长。   他说,“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能够让我远离寂寞。沉音,你不能够做到。”   那时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只觉得这只是一个搪塞的籍口。   在经过了千万年的现在,我却已经能够领会。   那种看清一切结局的通透,给人带来的只是无尽的寂寥。   我由星临直接创造,有些地方与他太相似。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我的眼中无法再有他人,总觉得他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也是应该的选择。害怕一个人生活,所以一定要同他在一起。   而他却早已明白一切。   所以怜悯着我,也毫不犹豫的拒绝着我。   如今我也已经明了,却是在将他推入了与爱人分离的结局之后。   渐渐的,首夜的晚宴进入尾声,魔族们大多已醉,有的哼着不成歌曲的小调,有的伏在案上睡着,被侍从们带下去休息。   我也喝了不少,但神智仍然清醒。   身后的侍女又为我斟上一杯美酒,我刚刚端起酒杯,一个青玉色头发的魔族摇摇晃晃来到我面前,向我一伸酒杯,“星主,同鸿敬您一杯!”   待我吞下杯中的酒,同鸿已经又满上一杯,一屁股与我面对面坐在案前。   一旁的夙兰想扶起他,同鸿打了酒嗝,把她推开。   我摆摆手,示意她退下,与同鸿一起满饮一杯。   同鸿已经醉得彻底,他摇晃着琉璃杯中的美酒,突然没头没脑的道:“星主,今夜我突然想起了太嫦大人。”   太过久远没有人提及的名字让我怔了怔,然后才想起来太嫦是当年神族的东方之君,绿发绿眼,常常用少女的形貌出现,说话办事却完全是男人的做派。   当年我还是北方之君时,除了星临从不注意他人,所以给人的印象是孤僻阴沉。   西方之君白商高傲任性,南方之君折丹谦和有礼却对任何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只有太嫦,热情、豁达,即使对下层的神族也都十分亲切,所以在整个神族中人缘极佳,更兼仰慕者众。   同鸿口齿不清,脸上却带着微笑,“太嫦大人真是好看,头发和眼睛……都是春天的颜色,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两只小月牙,我真……真喜欢他。我是多喜欢他啊……所以有一天喝醉了,就想亲亲他……结果就被惩罚,然后就……就成了魔族。”   “沉音大人……沉音大人你别晃,再晃我就看不清楚你了。”他双眼迷离的看了看我,连对我的称呼也已经改变,醉得分不清南北,“沉音大人,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跟着您反对神族,我恨神族……凭什么他们住在昙华城,我们就只能像蟑螂一样躲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洹流……还要靠吃魂魄为生。那些被我吃掉魂魄的人类个个害怕得跟什么似的……还以为我们都喜欢吃呢!鬼才知道,那些东西真他妈难吃到了极点!黏黏糊糊的,我一闻那味道就恶心……呕……”   同鸿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我讨厌那些神族,他们有什么可得意的……没了本命花,他们大概还不如我呢!可我从来也没有讨厌过……没有恨过太嫦大人……为什么连他也不见了,那次大战之后,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沉音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害了太嫦大人,也许……也许就是我杀了他。我真的没有想过会这样……真的没有想过……”   同鸿抽了抽鼻子,“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突然就梦见了。太嫦大人举剑要杀了我,我很害怕……就从梦里吓醒了。”   “沉音大人,”他突然捉住我的衣袖,双眼略显痴呆的瞪住我,“沉音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昨天晚上醒过来……我就发现自己有了一根白发……”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忍不住向同鸿满头青玉色的长发看了看。   魔族的发色各不相同,但在生命即将结束时都会转为雪白。   从出现第一根白发到死亡,不过短短十年时间,这对于生命长达万年以上的神族来说,只是相当于眨眼的一瞬。   同鸿呆滞的眼中慢慢滚出眼泪,“我知道自己很坏,错了很多次……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从来没想过死了是什么样……沉音大人,我害怕……汀夏快死的时候我去了,皮肤皱在一起,想只猴子,丑得要命,他原来那么爱漂亮……沉音大人,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   他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抽抽噎噎一会儿,突然又伏在桌子上哭出来,连夙兰走过来轻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发觉。   但他小声的抽泣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歌女旖旎的歌声盖过了一切。   我独坐在桌案后,端着手中的酒,却一直没有递到嘴边,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夕歌舞升平。   ***   等宴会正式结束,东方已经依稀泛白。   侍从们将各自的主人送回住所,我也回到噬神殿的寝殿中。   天色越来越亮,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样也无法入眠。无法睡着的时间里,莫名的想到以前的许多事。   那些痛苦的,血腥的记忆一一涌现,几乎将我重新掩埋。   终于,我披衣起身,索性趁着晨曦四处走走,却不知不觉来到偏殿。这里是陆明琛这些日子住的地方。   我掀开床帐,在他床边坐下,静静的看着他。   晨曦中,他的眉宇间盈盈一如皎玉,只是嘴角微绷,能看出原本倔强的个性。   不知怎么的,心情就突然平静下来。   我想着从与他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却不想事情有了如今的发展。人类常说世事难料,想想也的确有它的道理。   从当初想尽办法的诱惑,到如今在我面前的大胆妄言,我确定他一定是带着特定目的而来,现是否真的对我用情深厚,也让人无法妄下判断。   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他的陪伴。   尽管这距离爱的感觉依旧遥远。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陆明琛多久,直到他慢慢睁开眼。   看到坐在床边的我,他有些迷糊的向我伸出手,将我拉在他身边躺下,然后把我圈在他胸前抱住,又重新将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居然又睡着了。   我怀疑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但这样被温暖包围的舒适实在是很好,没过多久我就觉得睡意袭来,也安心的渐渐睡去。   ……   再次醒来,夜幕又已经降临,我醒来对上的却是陆明琛明亮的眼睛。   我望了他一会儿,问他,“就这么躺了一天,不饿么?”   他眼中有鲜明的喜悦,“看着您就没想起来这些。”   听着这些话,我好笑的摇摇头坐起来,陆明琛立即帮我穿戴完毕,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直到侍女们将晚餐布置整齐,我们面对面坐下,他依旧面带笑容。   我帮他夹菜到碗里,“你究竟在高兴什么?”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他反问我,一边把那些菜吃下去,“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梦见您一直看着我。”   我不是很有胃口,吃了一点就停下来,随口问道,“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读了不少书,没想到这里藏书这样丰富。我看到一些术法相关的东西,因为以前机会没有接触,所以都看不太明白。”人类青年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我又给他夹了些菜,“术法是被仙族和蛟龙族严格控制的,你以前没有见过也是平常。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从最基本的开始学习,这里的书籍对现阶段的你来说,都太深奥了。不过委羽山里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等这阵子忙过了,我们可以去沧溟之野逛一逛,除了星魁之聚,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委羽山了,也不知道现在广都之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真的么?”陆明琛渐渐收敛了欢喜的神情,用极为认真的语气道,“星主,今天我真的很高兴,真的。”   “不过……”他突然有些担忧的看着我,“星主,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件小事。”我在心中微微惊讶于青年的敏锐。   顿了顿,我还是说,“明琛,你见过死亡么?”   我的话让青年放下手中的筷子,他望了我一会儿,忽然握住我的手,“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没有回答。   青年看了一眼我面前颗粒未动的饭菜,缓慢开口:“是的,星主。其实我看过太多的死亡,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和魔族与仙族相比,人类实在是太弱小,有时候一场风寒就可以夺去一个人的性命,还有许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其实在遇见您之前,我喜欢过一个人,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她是个女孩子,和我一样大。我刚刚来到那个可怕地方的时候,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在被罚不能吃饭的时候,挨过很饿的那段时间……”青年自嘲的笑了笑,“她长得很漂亮,左边的脸上笑起来有一个梨涡,我们一起约好了要逃出那里。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到了十四岁,第一夜被卖了个好价钱,从此我就再没有真正的见过她。我唯一算看见的,是第二天她被卷着破草席抬出去,我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手上还戴着我以前买给她的银镯子。”   “明琛……”   青年的嘴角嚼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走过去,就着站立的姿势将他的头抱进怀里。   青年继续轻声道,“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他突然抬头看我,抱着我腰身的手臂微微发抖,“可是星主,我还是又爱上了您。可是这次没关系,这次是没有关系的对吧?您这样强大,没有人能对您造成伤害对不对?……我……不想再看见爱的人死在我面前。”   他把头埋在我胸前的衣服当中,手臂用力得让我感觉到疼痛。   我安抚的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渐渐让他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道,“明琛,不要再去想那些悲惨的画面。我曾经经历过死亡,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真正了无牵挂的人,不会因为死亡而感到痛苦。不愿意面临死亡的人,心中一定是有所牵挂,那么我想那个女孩眷恋的一定就是你吧。你带给过她快乐,她也带给过你快乐,你要相信,她一定有过很幸福的时刻,而这种幸福也许是一个拥有长久生命的人无法获得的。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你记得她,她永远活在你的回忆中,这是你给予她的新的生命。”   没有生命会是永恒的,再漫长的道路也会有尽头。   所谓真正的死亡,并不是单纯生命的结束。而是有一天,记得你的人已经不在了,在的人已将你慢慢遗忘。当回忆的缝隙也被逐渐填满,死亡才会真正降临。   爱情也许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但如果错过这种痛苦,将会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   爱情会让一个人的生命在他人的回忆中延续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去看这个世界;当我闭上眼睛时,你同我一起入眠。   当我的生命结束时,我们会一起死亡。   当这一天到来时,生与死也将不再是隔绝你我的遥远距离。    第八章   冬至日庆典中的狩猎活动在冰影琼林中举行。   委羽山终年阴寒,虽然只在冬至前的九天连降大雪,但由于山中气温极低,落雪在来年春夏也无法融化。年复一年的堆积之下,各个山谷内都有深厚的冰层堆积。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普通树木根本无法生存,所以魔族们想出办法,在冰层最厚的山谷中选出一处,将其中的冰雪雕成各种树木的形状,渐渐形成方圆约百里的冰雪森林,这就是后来的冰影琼林。   一眼望去,这片冰之森林是不含任何杂质的雪白,与当年神族居住的昙华城在颜色上极为相似。在阳光的照射下,整座森林折射出七彩的光线,如幻似真,加之冰雪晶莹透明又能反射影像,初次进入这座山谷的人很容易便会被光影形成的幻想迷惑,失去方向,找不到归路。   我坐在翳鸟拉动的鸾车内,鸾车停在冰影琼林正上方的半空中,从这样的角度望去,发生在这座冰雪之林中的一切都能轻易尽收眼底。   从空中看去,冰影琼林呈规则的正圆形,所有的树木按螺旋形状排列,整座森林被一道浅黑色的圆环包围,那是为了防止人类逃脱出来的结界。   陆明琛与我同坐在鸾车上,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看了看他的神色,发觉他表现得极为平静。   下方的狩猎活动已经正式开始,嘹亮的号角声划破了平静的天空,在我们的视线中,无数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小点从森林的入口处进入,再迅速向森林的各处扩展开来。   那是被当作猎物的人类。   在赤峰谷的前期准备中,会将准备好的人类按照外貌和行动敏捷程度进行分类,并让他们穿上玄、紫、青、赤、白五种颜色的衣物。   五色中,玄衣猎物为一等,紫衣猎物为二等,依次递推,白衣猎物为五等。   捉住两个五等猎物相当于一个四等猎物,捉住两个三等猎物相当于一个四等猎物,以此类推,捉住三十二个白色猎物才相当于猎取一个玄色猎物。   每次赤峰谷准备的人类都在千人左右,以保证每个魔族都能有所斩获。   在狩猎开始前,有专人在每个猎物的后肩上用魔力打上五芒星状的烙印。狩猎时,魔族们会使用一种附有特殊魔力的弓箭,当箭镞射中猎物时,不会对猎物产生致命的伤害,只是原本印在猎物后肩上的五芒星会转移到猎取者的弓背上,以此作为排列名次的凭证。   两个时辰后,第二声号角吹响。   早先放入的人类们已经散布在纯白色森林的各个位置。号声歇后魔族们从森林的入口蜂拥而入,不久后,点点的星光开始在被阳光映成七彩的冰雪世界中闪烁,那是有人类被猎中后五芒星被收取的痕迹。   随之响起的,还有人类凄厉的惨叫和哭声,连停留在半空中的我们都能轻易听见。   为了达到狩猎的真实效果,赤峰谷的看守者并不会将“即使被弓箭射中也不会致命”这个事实提前告诉猎物们,他们都以为被箭矢射中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当猎物们进入冰影琼林时,每个人都是确实为了生存在拼命逃亡。   不过,被拥有魔力的弓箭射中,即使不会真正失去性命,也是相当疼痛的,所以猎物们在短时间里都会痛得昏死过去,这也就更加增强了恐吓的效果。   这样的场面我已经见过太多次,所以并没有多少新奇可言。   但其他的魔族们都始终热爱着这项活动,也许是当年身为神族时的优越感作祟。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类青年,发觉他对时而划过耳边的惨呼声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冰影琼林中的情形。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星主,那是什么?”   “什么?”   “就是那位魔族身后展开的东西。”陆明琛指向冰雪中的某处。   我定睛一看,一个魔族在冰影琼林中用异于寻常的速度移动着。他的身影在高空中看去,不到米粒大小,但他身体两侧展开的黑色长形物体却有足足有一枚指甲长短。   “那是翅膀,”我不以为意,“大概是求胜心切吧,在这种时候就把翅膀张开了。”   “翅膀?魔族都是有翅膀的吗?”青年有些困惑的看着我。   我微笑道,“自然,难道你没有听其他人说过?黑色的双翼,本来就是邪恶的象征。”   “那星主您也有翅膀么?”   “我是魔族,当然也有。”   人类青年沉吟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就是您上次提到的原羽?”   我知道他想起了上次关于白商的事件,于是摇头道:“并不是。原羽除了魔族自愿,就只在本人极度欢愉或是极度痛苦时才会出现,并且对于魔族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只是魔族用于飞翔的普通羽翼,要比原羽大得多,在发生损伤的时候,也能自行修复。”   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冰影琼林中的狩猎已经进行了大半。   人类穿着五色衣裳的身影明显减少,大部分猎物已经在被射中后,由负责善后的人员从现场搬离,五芒星的光芒不时在莹白的冰雪世界中闪烁,仿佛流星划过。   随着天色渐暗,狩猎的结果也已经初见分晓。   所有的魔族开始向冰影琼林中央聚集,片刻后,一名魔族展开双翼,在众人的簇拥中腾空,向我们鸾车所在的方向飞来。   狩猎的获胜者向我提出的要求和我的回答都是绝对的秘密,不能被第三人知晓,所以我在狩猎结束前已经派人送走了陆明琛,鸾车中也只剩我一个人。   飞升的魔族越来越近,我已经能看见她漆黑的双翼上的人脸图腾,并辨认出她的五官。   陆明琛大概没有真正见过魔族飞翔所用的双翼,这并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景象。魔族每吞噬一只魂魄,这只魂魄的面孔便会在魔族双翼的一片羽毛上留下图腾,有的魔力低微的魔族,还会直接在身体上留下记号。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能近距离的观看魔族的羽翼,大概会被上面的图案骇得说不出话来。   狩猎的获胜者停在我的鸾车门前,她背着巨大的弓箭,弓背上密密麻麻排列的五芒星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这名魔族女子一面缓缓的扇动着修长的双翼,整个人停留在空中向我缓缓行礼。   我露出微笑:“夙兰,今天你的表现值得赞赏,希望明年能够见到你继续如此。”   夙兰深深弯腰鞠躬,紫罗兰色的长发在傍晚的微风中飞扬,“谢谢星主,夙兰谨记。”   我颔首,“那么请说吧,你想得到怎样的愿望?”   魔族女子秀美的双目中瞳仁闪了闪,“星主,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讲吗?”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   “我想……”女子咬了一下嘴唇,“如果……我想延续一个魔族的生命呢?”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她不甘心的看着我,“为什么魔族能够帮人类延续生命,却不能帮助同族呢?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我抬手做了一个让她平静些的手势,“这些事情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么?你该知道,人类弱小,帮他们延续生命也只需极小的力量。但如果对象是魔族,获得额外生命所需要的能量就大得惊人,这不是任何一个魔族能够做到的。”   “难道连星主您也不能?”女子仍然不愿死心的继续追问。   “是的,我并没有这样的力量。”我的目光看向远处,“魔族是由神族转变而来,继承着真神的血脉,有谁能够将他规定的生命界限改变?又有谁能将他提供的力量延续?”   我的话让女子深深的垂下了头。   太阳没入了地平线,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无月的晚上,群星当空,辉映着冰影琼林中雪白的树木,雪光粼粼,仿如星辰从空中坠落。   我看着魔族女子黯然的脸庞,“你的这个愿望超过了我的能力所及,你可以重新提出一个要求。”   女子重新抬头看我,“星主,那么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魔族女子闭了闭眼,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问出她的问题:“如果动用了禁忌的力量,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   听到问题的瞬间,我暗暗皱眉。   真神在创世时将这个世界的术法分为九大种类,分别为:创造、攻击、防御、召唤、医术、预言、诅咒、恐惑、蛊尸。   九大法系之下又分金木水火土五个属性派别。   创造的力量专属于真神,天地山河也正是在他的这种力量里产生。   后三种力量中,诅咒包括言咒、心咒和行咒,恐惑包括催眠、暗示、恐吓和魅惑,蛊尸包括赶尸、种蛊和操纵死灵,因为力量巨大而恶毒,全都被真神在创世之初禁止。   神族主要操控攻击、防御和召唤术,这些力量在成为魔族后也依然存在。   仙族与神族享有法术的类别相同,只是力量较弱。   医术和预言的力量其实神族和仙族也拥有,只是他们不常使用。因为这两种术法都具有消耗性,说白了就是损己利人。比如医术,把别人治好的代价是将痛苦的百分之五十自己承受。而预言,即使只是常用到的相互传递消息的法阵,也要以折损寿命为代价。真正的具有预知作用的箴言卜算术,不仅要求施法者力量巨大,且要求献上自己的生命为祭品,即使是魔族也不例外,所以至今没有人尝试过。   如今夙兰却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是否意味着她将要动用被禁止的术法?   我说:“在这个世界当中,的确有人禁受不起种种的诱惑去使用那些禁忌的力量。比如洹流中出没的蛟龙族的‘沙之魔女’就是利用歌声赶尸,驱动尸体去寻找‘石莲’,常常也有仙族违反了禁制去修习后三种力量。但这样做的结果都是显而易见的,身为蛟龙族的‘沙之魔女’寿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年,衰老的速度甚至快于人类;修习了禁术的仙族也会异化为妖,成为异类。”   “那么如果是魔族使用了禁术呢?”夙兰依旧追问着。   我抬眼深深的望向她,“如果是魔族这样做了……并没有一定的后果,但规则是,只要越轨,就会有惩罚,惩罚与越轨的程度相互对应,从来没有例外。”   魔族女子猛地抬头看我,却在与我目光相触时别开了目光。   我缓缓的抚摸着自己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夙兰,不论你打算要做什么,务必要想好将来可能面临的一切。”   越轨、惩罚,这是真神制定的规则。   连他自己也不能幸免。   尽管我知道他从来不曾后悔,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同他一样的坚定和勇气。   ***   冬至日庆典因为每年定期举行,所以每次庆典的时间并不长,前后只有短短的五日。   随着狩猎活动的结束,其它诸如投壶之类项目也顺利的逐一举行完毕。冬至日庆典的最后一项重要活动,就是所有魔族共同享用生魂的仪式。   人类是拥有独立生命的个体,在出生时保有纯白的魂魄。随着时间的推移,种种负面的情绪会在人们心中逐渐堆积,最后连灵魂也会染上黑色。   魔族食用的人类生魂前,会抹去他们的痛苦的记忆,使他们的灵魂归于纯净。   这项仪式的举办地点同样设在噬神殿的正殿中,但同首日的欢迎晚宴不同,这次没有了美妙的歌声和精巧的舞蹈,全场庄重、肃穆,所有的魔族全部穿上正式礼服,正襟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食用生魂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   相反的,很多神族正是因为无法忍受那种吞噬魂魄时的恶心感,才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意变为魔族。   之所以在冬至日的最后一项仪式上,安排所有魔族一起进行这项活动,并不是为了享用美食,而是一种言语之外的盟誓。   被外界认定为邪恶的魔族,一起进行这项最令人不齿、掠夺他族生命的行为,这是一种无法出口的宣言:我们将一同背弃神,一同背弃光明,一同在黑暗中苟且偷生的存活。   用于装载生魂的容器是被制成水晶球形状的魔力结界。   人类净化后的魂魄在圆形的球体中发出微弱的白光,时明时暗的闪烁着,映照着每一位魔族冷肃的脸庞。   夙兰登上台阶,来到我面前跪下,将手中闪着白光的水晶球体呈到我面前。   我虚抬右手,圆球缓缓上升,直到悬浮在我胸口的位置。   我的目光一一从所有魔族面上掠过,到达夙兰的位置时略微停留片刻。   不知她是否已经领会了那天我同她说过的那番话?   而今日相聚在一起的族人们,明年又有几人能再次来到这里?   收敛心绪,我平伸双手,高声念出祝词:“七星永寿,佑我魔族福祚绵长!”   所有魔族伏跪于地,齐声同呼:“七星永寿,佑我魔族福祚绵长!”   我虚托水晶球,轻释魔力,圆球中的生魂化作一缕白色的青烟,飘入我的口中。   依然是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黏腻的,使人几欲作呕。   我将已经空了的水晶魔球捏碎,其他的魔族们也已经完成了仪式,在跪拜后相继离开。   冬至日的庆典就此结束,大部分的魔族会在明日后离开委羽山,回去各自的领地,待到明年的冬至日到来,再重新来到这里相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没什么意思,主要是交代背景,为后面的行文铺垫。    第九章   入夜后,我回到后殿,在沐浴后就同陆明琛一起安歇。   但今日的情形有些奇怪,进入子时后,我开始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开始还能够忍耐,但疼痛渐渐加剧,一时竟让我觉得如刀绞一般。强烈的痛感在片刻后向四肢蔓延,大滴的冷汗顺着脖子滑入我的衣领,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烛火已灭,我费力的抬起手,借着透入星光细看,竟然发觉自己的双手指甲已经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这是……   乍惊之后,我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已经全身脱力,只能勉力半撑起身体,用尽力气去推同眠之人的肩膀。   “明琛,明琛……”   人类青年一向浅眠,在我唤了数声后就已经完全清醒,在震惊过后急忙将我扶住,“星主,您怎么了?!”他一面焦急看着我,一面想去点燃不远处的蜡烛。   “不要……燃灯!”我连忙出声止住他的动作,“明琛……你过来,小声些。”   “星主,您这是……”青年将我半抱在怀中,为我捋了捋汗湿的额发,眼中满是心疼。   “没事,我只是服用了没有净化过的魂魄,中了心咒。”我努力微笑了一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心咒?”青年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一时也说不清楚……咳……”扩散至全身的疼痛让我无法顺利开口,为了呼吸而轻咳一声,吐出来的竟是满口鲜血。黑色的血液顺着我的指缝漏出,点点滴滴洒在陆明琛的襟前。   我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同时袭来。   但我深知此时如果晕倒,那么一切就可能真的完了,于是我将指甲深深插入手掌中,勉强用痛感抵御突如其来的眩晕。   等我重新聚集力气,看清眼前的一切,首先入目的,就是人类青年关切而焦灼的面容。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孔,却又因为我方才的话只能低声呼唤:“星主……沉音,沉音……”他竭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但连此时虚弱的我也能轻易感觉到他的担心和忧郁,以及一丝压抑的恐惧。   就在此时,我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不会有事。”大概是因为刚刚吐出的淤血,我的力气暂时恢复了少许,说话也重新流畅,“明琛,现在我需要你帮助我。”   青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将温热的脸贴在我冰冷的面颊上,“好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您的期望。”   “我被下了心咒,也大概能猜出是谁做的,还有他的目的。”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个人在当日为何会问出那样的一番话,“心咒虽然效果猛烈,但是对我而言还不足以致命,那个害我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大概已经算好了我发作的时间,马上就会过来。所以现在,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我将青年推开些距离,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陆明琛,我能够相信你吗?你会让我失望吗?”   “星主……”青年也看着我。   片刻后,他将我扶起半靠在枕上,然后单膝跪在地上,握住我的双手,抬头坚定的道:“请相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疼痛让我无法像往日一般聚集起力量,从一个人的眼睛去窥探他的内心。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任何人。   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主动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但今天,我似乎已经别无选择的要进行一场赌博,必须选定一个足以托付一切的人。   而我选的是他,陆明琛。   时间不允许我再继续考虑下去,意图夺取我生命的敌人也许已经在到达这里的路途上。   我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将右手的食指放在陆明琛的眉间,一缕光华缓缓没入他的前额。   那是我用仅有的魔力向他的脑海中输送的影像。   我一面直接在他头脑中描绘出图像,一面有些吃力的解说:“你进入密道后,就能看见一条蜿蜒的盘龙道,整条道路就是一条黄金铸成的巨龙,巨龙悬在空中,你要一直沿着它的脊背向前走,千万不要为了求近取直线前进。顺着这条路,你不久就会看到三道门,上面分别绘制着一个男人、一个女子、还有一具骷髅。你从绘有女子的那扇门进入,之后不论盘龙道周围出现什么,都切切不能踏错一步。黄金财宝也罢,倾国佳人也罢,甚至还会有许多你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实现的景象,在那里都会一一出现,但那些都只是引诱你步向死亡的幻象,如果你真的没有经受住诱惑,离开了盘龙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盘龙道的尽头是一座四周雕刻着八尊蟾蜍的圆台,圆台上面有一只净瓶,净瓶中插着一支半红色的桃花。你拿出其中的半支桃花,圆台上就会突然燃起烈火,这个时候要记得万万不能惊慌,而是要紧紧拿着桃花站在圆台中央,记得闭上眼睛。不久后,你就会发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收回放在青年眉间的手指,“记住了么?每一步都不能错,否则必死无疑。等你再回到这里,将那半只桃花交给我,一切的意外就可以就此结束。”   “嗯。”青年郑重的点头,“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俯首在青年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转身把最后的魔力灌入指尖,将床头正面雕花上凤凰衔着的明珠抠下,然后将左手小指插入凤凰口中。在我手指伸入的那一刻,原本檀木雕凿的凤凰身上泛起一阵暗红色的光华,凤凰也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张开坚硬的喙,一口咬破了我的指尖。   黑色的血液缓缓的滴入凤凰口内,在我床后的墙壁上,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的开启。   “去吧。”我拉起陆明琛,将他推入暗门内。   他看着我,仿佛还想说些什么,暗门却已经在他面前闭合。   我闭了闭眼,禁止自己再去想关于他的事情,然后迅速将手里的明珠重新放回凤凰口中。   做完这一切,随着精神骤然松懈,刺骨的疼痛又重新袭来。   我靠坐在床头,一时间连一个指头也无法抬起,只能努力将精神从身体的痛楚中抽离,思索着接下来可能要应付的一切片刻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殿外由远而近。   原来真的一切皆如我所料。   我深深的呼吸数次,重新聚集起力气勉强将外衣套好,再慢慢的调整姿势端正的坐在床头。   走入的人正好也已经挑起了深入这座寝宫的最后一层纱幔。   我幽深的目光与他对视,“夙兰,你还是来了。”   此时的夙兰身量高了许多,宽肩窄腰,虽然容貌未变,却已经是男子的形貌。   “星主,”他笑了笑,“中了心咒的滋味如何?”   说话间,他身后陆续走进三四个魔族,一齐戒备的望着我。   我沉静的看他,“想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如何,你可以自己过来试试。”   我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个跟随的魔族,随即轻轻一笑,他们顿时向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个魔族惊恐的看了看我,来到夙兰身边,伏在他耳畔小声道:“夙兰大人,星……主他是真的已经中了心咒吗?”   “没用的东西!”夙兰回身甩了他一巴掌,“他如果没中心咒,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命在吗?!”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四下里查看了一圈,重新来到我面前,“那个人类呢?是因为害怕星主现在的模样,所以逃走了?”   我不动声色,“不劳你操心。”   中了心咒之人十个指甲与嘴唇都会变成血红色,皮肤则会呈现灰白,如果初次见到,的确会被吓上一跳。   大概我此时的样子,也是骇人之极。   难得的是,方才陆明琛却没有显出丝毫的惊恐之色。   我沉声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同时使用了心咒和恐惑术,应该是已经顾虑到了结果。”   在得知自己是被下了心咒以后,我就已经猜到下咒之人应该是夙兰。   魔族只能食用纯净的人类魂魄,否则,重者立即死亡,轻者浑身剧痛、魔力尽失,这是咒术中最为霸道的心咒,是非常严重的“越轨”行为。夙兰在今晚的结束庆典上向我献上的那只魂魄,应该就是心咒的媒介。   纯净魂魄的颜色为洁白,这是从灵魂中透出的颜色,不能轻易改变。为了让我上当,他大概还使用了除诅咒之外的恐惑术,来改变那只生魂的颜色。   一次就动用了两种禁忌的力量,他们这次的行动可以算得上是破釜沉舟。   听完我的话,夙兰微微一笑,“看来您已经发觉了,那么我们也就不用客套了。上次的问题,我再问您一遍:要怎样做才能延续魔族的生命?”   疼痛仍然一刻不停的侵蚀着我的感官,我却勾起了唇角,“如果想要的是这个,那你只会永远一无所获?”   “哦?”他眯起眼睛,仿佛想从我的表情证实这句话的真假。   我继续道:“我想上次我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原因解释得足够清楚,为什么你却依旧不能相信?”   夙兰沉默片刻,突然道:“如果真的没有方法能让魔族的生命延长,那么至少您该知道重生的方法。”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重生?夙兰,你奇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些自己的奇思妙想,对我下了心咒?更不惜同时使用两种禁术?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难道你不应该将心中莫须有的揣测核实?还是一开始你就已经决定,即使根本没有什么延长生命或者重生的方法也要先试上一试?并且让这些人一起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嗯?”   其他几个魔族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向夙兰。   “星主,您果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有心情离间我们几个。”夙兰发出数声冷笑,“不过很可惜,花费这些心血,注定都是徒劳,我们这几个人已经早已没有退路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反手将自己背后的长发撩到胸前。   弯月如钩,皎洁的月光下,我分明看见他紫色的长发中夹杂着丝丝银光!   我的目光重新掠过其他几名魔族的头发,竟然发觉还有一两个人头上也生出了白发。   夙兰垂首看着自己指间的银丝,又转过头来看我,缓缓走到我身边,在床沿坐下,“星主,我早就发现您和一般的魔族不太一样。不仅力量比您身为北方之君时还要强大,并且有时不按时服用生魂也没有什么大碍。后来,我听到一个传闻,说您曾经重生过。”   他撩起我一侧的头发,握在掌心摩梭,“亿万年了,您的生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久,这黑色的头发从来没有一根有发白的迹象,究竟是因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是不愿意讲么?”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为了延续生命所以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你们有没有想过,运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只能适得其反。”   长久以来,我没有注意到夙兰和另外两个魔族的发色变化,大概是他们使用了染发的工具。   但这次被下心咒,却并不是因为我放松了警惕。   针对魔族动用禁术的惩罚,虽然没有确定的内容,但是我见过太多屡试不爽的悲惨例子。夙兰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对于那些魔族的悲哀下场,也一直铭记于心。   我与他尽管谈不上如何深厚的主仆情谊,但在所有魔族中,陪伴我度过最久远时光的,也只是他一个。   在今晚之前,我的确没有想到,他会甘冒这样的大不韪,做出今夜的如此举动。   “星主,您还没有发觉吗?”夙兰陡然扯住我的头发向后一拉,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刺痛,被迫扬起了头。   他将另外的几个魔族逐一指给我看,“他,他,还有他,都已经决定跟随我。”他伏下头,正对着我的眼睛,“您知道这是为了什么?神族已灭,魔族仿佛立于这个世界的顶端,这是你们身为上位者的荣光,但是我们这些地位卑下之人,却不得不开始面对死亡。这不仅是我们几个将死之人的事,更事关整个魔族的生死存亡。您身为首领,难道不该想办法拯救整个魔族?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独善其身,坐拥重生之法,却不与同族分享?”   他的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我却十分清楚其中的真意。   “夙兰,我想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你失去了理智。也许我应该再说一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能让魔族重生的方法。”我没有动弹,只是默默的聚集着力气,但心咒的力量太过强大,我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仅仅是说话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这世上的确没有能让魔族重生的方法,却有能让魔族重生的东西。   但那件东西,即使是因此失去了性命,我也绝不会把它用在其他人身上。   “没有?”夙兰拉紧我的头发,将我拽倒在床上,“星主,看来您是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向其它几个魔族招了招手,“你们几个过来!压住他。”   那几个魔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依言来到床边,将我面朝下压制在床上。   夙兰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星主,我真不想对您用这个法子。我再问您一遍,您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手在我一侧的肩胛骨上缓缓摸索,我立即意识到他心中打算,顿时心中一沉。   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恐惧感让我阵阵头皮发麻,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力气道:“既然你不相信,那又何必再问?啊——嗯——!!!”   我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左肩传来,我只来得及勉强将几欲出口的惨叫压在喉间。   一柄冰凉的剑从我的后肩插入,再从前胸透出。   未几,夙兰又猛地将佩剑一拔,喷涌的鲜血迅速汩汩而出,将我身下的床单染成黑色。   两边的肩胛骨是魔族原羽所在的位置,这样异常敏感的地方遭到重创,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在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夙兰在我耳边轻柔道:“星主,如何?现在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你……咳咳……”透胸一剑,使我肺部已被刺伤,一开口就有鲜血咳出,“……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咳咳……段……”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口出威胁?”夙兰阴恻恻的笑着,“星主,我似乎不得不佩服您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把手伸入我肩膀的伤口之中,将我肩胛骨下的某样羽翼状的东西缓缓拉出体外。   巨大的痛感使我忍不住剧烈的挣动手脚,却被牢牢的压住。   那是一种心脏被人捏住的感觉。   窒息、撕裂、疯狂的疼痛,临近死亡的本能恐惧。   我知道夙兰捉住的是什么。   那是我隐藏在血肉之下的原羽,魔族的生命之源。   夙兰将我左侧的原羽握在手中,玩弄般的轻轻拉扯上面的羽毛,我只觉得内脏仿佛被揪住,几乎忍不住呕吐。   “星主,还是不说么?”   我能感觉到按住我四肢的几双手已经开始冒汗,但夙兰的声音却依旧气定神闲。   我没有立刻回答,承受痛楚的极限已经快要达到,我的意识开始抽离。   作者有话要说:大转折的前奏来了。    第十章   我忽然想起当年那场大战结束时,为了彻底消灭神族,我下令将所有不愿归顺的神族聚集在赤峰谷中,统一将他们的原羽砍断。十天十夜,神族俘虏们凄惨的喊叫声回荡在整个委羽山上,盖过了怒吼的北风,流出的血泪染红了整个山谷。   委羽山、赤峰谷,由此得名。   虽然没有动用过禁术,但我做过太多残忍的事。   我让星临和他的爱人天各一方,所以独自孤寂的度过了千万年。   我剥除了无数神族的原羽,所以有一天也要经受这样的痛苦。   但很多事情,在抉择之时,似乎永远只有一条道路能够通向生存或者胜利。   神说,宽恕与忍耐才能得到救赎。   但神的时代早已结束。   我已经错过了被拯救的机会,所以只能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一直向前。   不是不想回头,而是已经不能够。   “想好没有?”夙兰又在耳边轻声询问,“星主,您想好没有?”   “好,我……告诉……你,”我断断续续道,“你们……先……放开……”   “您终于想通了。”夙兰愉悦的笑起来,“既然这样,那——谨遵您的命令。”   他回头向其他几个魔族吩咐:“你们放开吧。……不用担心,他现在连动一动都困难,更没有那个逃走的力气。”   其他几个魔族仿佛对他言听计从,话音刚落,原本制住我手脚的魔族就相继退开,回到床下站定,只剩夙兰仍是坐在床边,饶有兴致的看我试了几次才慢慢重新坐起来。   我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又等了一会儿,夙兰道:“星主,可以说了么?我们的时间不多,耐心也有限。”   过度的疼痛使伤口变得有些麻木,我的力气也仿佛短暂恢复了少许。   我睁开眼睛,“说?要说什么?”   “你?!”我的故作糊涂让夙兰瞪圆了双眼,随后双眸危险的眯起,“星主,已经到了现在,您就别和我们耍花样了吧。否则……”   “否则你就要这样,对不——对?!”   我早已准备好的左手在背后狠狠一拉,垂在我左肩上的一侧原羽被连骨拔起,顺手一带,那只鲜血淋漓的原羽就被掷到夙兰脚下。   无法言喻的痛苦让我眼前仿佛弥漫着一层血雾,我单手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血顺着我支撑的手臂快速流淌下来。   嘴唇几乎被咬烂,我的口中满满都是血腥的味道。   惨呼几欲冲破我的胸腔,却被我强行压抑,只能勉强依靠这股逆行的气流,等待眼前的红色渐渐消散。   “你……”夙兰的声音首次颤抖起来,同其他几个魔族一起惊恐的盯着脚边那只筋骨支离的原羽。   “如果……不相……信,你们……还可以……拔掉另外……一只……原羽……试……试,”我向他们露出被鲜血浸染的微笑,“这样就……可……以……知道……我有究竟没有……办……法……重生……”   “啪嚓!”一个魔族连退几步,终于双脚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另外几个浑身抖若筛糠,根本无法动弹。   夙兰深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发出声音:“先……把他,把他带下去,关进赤,赤峰谷。”   ***   失去了一半的原羽对我来说损耗巨大,在被带到赤峰谷后不久,我就陷入昏睡。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勉强坐起身,查看周围的情况。   在噬神殿建立之初,赤峰谷就一直被作为囚所使用,最初关押的乃是整个大陆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族——神族。   赤峰谷虽然题名为“谷”,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巨大的地宫。当初修建之时,方圆十里的山谷地下全部被掏空,其中防守严密的囚室数以千计,隔离囚室的栅栏全部以玄铁所铸,普通魔力根本无法穿透。   地宫共分六层,以如今大陆传说的六道轮回命名,从上到下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   周围一片黑暗,相邻的两个囚室也空无一人,无法从四周的环境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整个囚室的布置很简单。干草垫成的床铺,旁边两个破旧的瓷碗,乘着一点清水和两块干硬的馒头。   我就着清水将馒头吃下,想再躺下休息一会儿,背上仍然火辣辣的疼痛却使人无法顺利入睡。   失去了一侧的原羽,神智也似乎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中,仿佛又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期间夙兰又过来过一次,隔着铁门向我逼问重生之法,但终是无果,大概是慑于我亲手拔掉原羽的举动,他们暂时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但是每当我从昏睡中清醒,我总会强迫自己正常的饮食。   在现在的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大大弱于平常,也没有力量使用医术,所以更需要保持体力和清楚的头脑。   现在最让我感到担心的,就是陆明琛。   他是否记住了我交给他的每一项步骤,是否能顺利的拿到我需要的东西,是否真的值得让我信任?   然而,还有最为重要的一项,即使他真的不负所托,他能回到的地点也只是我在噬神殿的寝宫,他又如何能准确的找到我,将那件东西交给我?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   当年星临为了延续情人的性命,在自己的十支本命花中分出三支,种在苏意澜的右手上,却成为让我复活的契机。后来我设计从苏意澜那里取得了其中的一支半,并在修建噬神殿时设置了专门的机关,用于收藏这些真神的本命花。   神族是与真神拥有最近血脉的族群,也拥有自己的本命花,被称为“五更昙”,形似昙花,颜色雪白。   而真神的本命花,名叫“枥莣花”,花朵硕大,外形酷似桃花,生长在归墟殿的雪地中。   我的重生虽然得益于枥莣花,但在夺取它之时,我却只是单纯将它当作怀念星临的凭借。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它弄得如此狼狈,更只能将反败为胜的希望同样寄托于此。   这些年,我越来越发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可怕的轮回。   当年做错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慢慢显现出最终的结果。   仿佛饲养恶犬的猎户,终有一天被饥饿的猎狗咬断了脖子。   这大概就是真神的“规则”,无人能够幸免。   但在最后的报应到来之前,我将依旧坚韧的活下去,为了再登上那座只在梦里出现的城池。   如果这就是他想让我承受的痛苦,那么我永远不会逃避。   无法测算时间的状况最容易混淆感官,令神智陷入疯狂。   在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后,我就开始根据守卫巡逻的次数,用指甲在泥地上刻下记号,来计算时间的推移。时间久了,我慢慢根据守卫脚步声的特征,听出在这里守备的卫兵一共只有两个班次,大概是两顿饭的功夫轮换一次。   既然看守的卫队人数不多,那么至少说明并不是所有的魔族都加入了这次叛乱,或者他们正是利用了“平常大部分魔族不在噬神殿”这一条件,实际上参与这次行动的魔族数量根本就极为有限。   但现在,我能做的,依旧只有等待。   等待敌人主动露出破绽,或者陆明琛的到来。   又是几天过去,夙兰又来过两次,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不久后,守卫打开门,将一个白衣人推入我旁边的囚室,再用铁镣将他固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那人仿佛已经晕厥过去,黑色的长发低垂着,完全将面孔盖住。   黑暗中,我只能勉强看见他白色的衣衫上的血迹,仿佛受过严酷的刑囚。   既然看守我们的卫兵是相同一批人,那么囚禁他的人,也应该是夙兰或者他的同党。   我正在揣测此人身份,突然,那白衣人低低咳嗽了两声,慢慢抬起了头望向我所在的方向。片刻后,他轻声试探道:“星主……?”   “明琛?”   微弱的声音却仿佛炸雷在我耳边响起,我想再走一点查看他的伤势,却因为玄铁栏杆的阻挡,根本无法靠近被锁在另一间囚室对面墙上的他。   “……星主,太好了。”他的气息十分微弱,脸上却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终于找到您了,总算不枉我……”   他的声音又低下去。   刚才守卫将铁镣穿过了他的琵琶骨,是将他整个人悬空锁吊在墙上。只在与我对话的片刻之间,顺着脚尖滴下的鲜血就在他脚下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夙兰之辈慑于我往日的威势,这几日还不敢对我继续动刑,但如果对象是弱小的人类,却不必有所顾及。   现在的我无法为青年治疗伤势,甚至连靠近他也不能。   我无法分别此时自己心中的情绪,只觉得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笼罩全身。   他为何会被捉住?   伤势又如何?   我努力告诫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却还是泛起涟漪。   “星主,别急,”青年又重新抬起了头,他似乎在对我微笑,“……等我过来。”   “过来?你是要……”我心中一震,话音未落,就看见青年开始拉扯穿透自己血肉的铁镣。   囚室的空间原本不大,到达隔离两个囚室的玄铁栏杆,其实只需要数步。陆明琛用力拉动之下,铁镣原本悬挂在墙上的部分解开了许多,锁链的长度可以延伸到铁栏附近。   但他的两侧琵琶骨被穿透,若要移动,就必须让锁链一寸寸穿过血肉之躯。   他只是一个人类,承受痛苦的能力远远低于魔族,我无法想象对人类来说那是怎样的痛苦。   一步一步,人类青年缓缓的走向我,黑色的铁镣在穿过他的身体以后变为暗红。   我应该出声阻止,要出口的话却全部被梗在喉间,只能看他渐渐向我靠近。   几步的距离,却因凝聚了鲜血,在此时却显得这样漫长。   “星主,我没有来晚吧。”他又问我,这次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他的嘴角有还未干涸的血迹,一侧的脸上有一道寸余长的伤口,头发蓬乱,整个人狼狈异常。   但眼睛却澄清柔和,静静的望着我。   那种凝望仿佛从亘古而来,穿越了茫茫的时空,连那些黑暗的回忆也一起照亮。   这样的目光太清澈太温柔,连原本应该讳莫如深的深情都一览无余,让我连心都颤抖起来,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却一时不敢靠近。   看见我退开的动作,陆明琛眼底闪过黯然,却只是沉默的解开自己有些散乱的发髻,从其中拿出半爿花枝。   那花枝茎呈黑色,上面共开着三枚花朵,每朵都花瓣密簇,花盘硕大,形态婀娜,虽然形似桃花,却远比桃花来得艳丽耀眼,周身更带着淡淡的荧光,映得满室生辉。   这就是枥莣花。   真神的本命之花。   能赋予万物全新的生命。   陆明琛将枥莣花向我递过来,花枝穿过了玄铁栏杆的魔力屏障,来到我的手中。   青年肩头的白衣已经完全被染成红色,却依然微笑:“还好,星主,我并没有来迟,对吗?”   我应该马上用枥莣花恢复力量,但视线却无法从青年苍白的脸庞上移开。   就在这一瞬间,我想通了所有的关节,“你是故意让夙兰他们发现的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没有把你带到这里,而是直接将你杀掉;如果一切不是这么幸运,那你……”   我看着枥莣花上沾染的血迹,突然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他说过太多次。   但我从没有真正相信过。   “星主,我能够得到您的信任了吗?”青年依旧看着我,却因为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摇摇头惨然一笑,身体慢慢软下去,倒入尘埃之间。   “明琛?!” 我反射的想伸手扶住他,却被附着在玄铁上的魔力重重弹开弹开,狠狠摔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只能看他生死不明的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件白衣,死亡的黑气渐渐聚集在眉间。   我一时心急如焚,知道此时的状况已经是危急万分,于是急忙收敛心神,摘下一朵枥莣花,将它压在双掌之间,催动所剩无几的魔力。渐渐的,我的手心灼热,一股柔和的力量从掌心中传来,我屏息凝神,引导它缓缓的流遍全身。   随着花朵在我掌中消失,我的感官变得极其敏锐。   远处守卫士兵的谈笑,赤峰谷外北风的嚎叫,委羽山上冰雪的凝结之声,甚至还有月光洒向大地的回响,都在耳边变得异样清晰。   我的身体仿佛从内到外焕然一新,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在迅速的愈合,新生的原羽在急速的生长。   再睁开双眼时,囚室中的黑暗已经完全不能阻碍我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明亮鲜妍。   我站起来,身体如此轻盈。   我信手一挥,原本魔力强大的玄铁栏杆全部碎裂。   我走过去将陆明琛抱进怀中,轻轻一捏,锁住他的铁镣马上寸寸碎裂。   “明琛……”我叫着他的名字,带着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情绪。   他的身体冰凉,我探了探他的鼻下,却发觉已经没有呼吸。   生命之光已从他的额头慢慢消逝。   他已经死亡,不出片刻,就会魂魄消散。   这个人类,是真的为我献出了生命。   这就是他的证明。   这就是他的爱。   他做到了力量弱小的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我闭上眼睛,却抑制不住心绪涌动,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沸腾。   我知道自己已经相信了。   不论他究竟因为什么来到我的身边,在这一刻,我愿意去相信以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释出魔力,先定住他的魂魄,然后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口。   除了肩头的伤势外,他原本平滑细致的皮肤上遍布着数不清的鞭伤和烙伤,那是被严刑拷打的痕迹。我的手指逐一滑过那些伤痕,将那些伤口一一平复。   接着,我低下头,轻轻吻住他的嘴唇,将生命的气息吹入他的体内。   然后我脱下外衣将他轻轻裹住,抱起来向外面走去。   赤峰谷通向外面的道路呈螺旋形,盘绕修建在一根通向地面的庞大圆柱上。   我沿着蜿蜒盘旋的道路快步前行,却被听见响动的守卫拦截。   我念动咒语,地底深处霎时间仿佛一阵滚雷响过。大地开始颤抖,道路依附的圆柱断裂,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倒向一旁。地动山摇间,无数巨石从天而降,将手拿刀戟的士兵全部砸下深渊。无数惊叫伴随着惨呼响彻耳畔,我展开巨大的翅膀,抱着陆明琛飞出地宫。   赤峰谷外,冰鉴朗朗。   我在半空中飞行,沿途经过广袤的森林。那些林木的的树冠,在我背后羽翼扇动的强风中,向两侧分开,又在我身后合拢。无数树木的枝叶瑟瑟摇动,月色下如同绵延起伏的海浪。   怀中青年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   在皎洁的月色中,我轻轻触摸他俊秀的面庞。   我付出过爱情,却不知道接受是怎样的感觉。   他说他爱我。   人类是如此弱小,但也许他们的爱并不是如此。   也许也会因为爱着别人,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我想起那个时候,我无望的爱情,还有星临冰冷拒绝的脸。   我太了解那种无论怎样努力却无法得到回报的感觉。   我想我应该对怀里的人好一点。   就如同在回忆中抱紧那个轻声哭泣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的内容就会发展得比较有意思 第十一章   之后的三天中,在冬至日庆典过后离开委羽山的魔族们又被重新召回。   首次魔族内部的大屠杀在噬神殿上演。   参与这次叛乱的魔族一共有五十多人,占据目前魔族人数六分之一以上。   以夙兰为首的叛乱者全部被封住声带,挖出原羽,放置在噬神殿外的广场上流尽鲜血而死。   全体魔族共同目睹了整个过程,许多人在观看的过程中已经四肢无力、浑身发抖,有的甚至晕厥过去。   在众多魔族苍白的脸色中,我知道自己肃整内部的目的已经达到。   长久的安宁,也许让他们其中的有些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统治者原本的身份。   当年我身为神族的北方之君,掌管的就是武力与刑罚。   我不喜欢杀戮,绝不意味着我并不擅长。   需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我从来不会犹豫。   ***   陆明琛的伤势早已无碍,只是身体虚弱,仍然处在昏迷之中。   我将叛乱之事料理妥当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每日固定为他沐浴,更换衣物。因为他暂时不能自己摄取食物,还要经常输送魔力,维持他身体的正常机能。   尽管没有清醒,他却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连在梦中也时常发出呓语,仿佛一直被噩梦缠绕。有一次,他偶然无意识的握住了我的手,大概是这样的温暖令人感到安心,他整个人马上放松下来,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我知道这个孩子曾经被困在永夜城长达十年,却不知道他具体有过怎样的遭遇,他也从来没有详细讲述。   以前没有仔细思索过他的过往,现在想来却觉得心疼。   以他这样倔强的个性,一定吃过很多苦头但现在一切都不用再担心。   既然我决定将他留在身边,给他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更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欺侮。   这晚夜半,陆明琛终于醒来。   他微微一动,睡在他一旁的我立刻惊醒。   看到我坐起来,他有些抱歉的笑了:“星主,是我吵醒您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由自主的向一旁桌上摆放的茶杯看了看。   我抬手招了招,那茶杯立刻飞入我手中,触手的温度有些冰凉,我便握住杯底稍微加热了一下,再扶着陆明琛让他喝下。   “刚刚醒来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我帮他理了理头发,又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怎么了?”   他一直定定的看着我动作,却没有说话。   “不,没什么。”青年有些不自然的转眼眼眸,低了低头,又才看我,“星主,我是想问事情已经解决了吗?夙兰总管他们怎么样了?”   我又帮他堆了堆枕头,“你是想知道得粗略些还是详细些?”   青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您是说,我可以知道得详细些?”   “自然。”   “那我想知道详细的。”   “好,我说给你听。”我尽量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得清楚,“夙兰他们之所以会做下这样的事,是因为魔族的生命也有尽头。他们为了知道重生之法,才会冒着违反禁制的危险,动用恐惑术向我下了心咒。后来我失去了一侧的原羽,被他们关在赤峰谷。那天我让你去取的那件东西,是以前我所爱之人的贴身之物,我一直留着,就是为了怀念他。但那件东西同时也附着了巨大的力量,可以帮助我解除心咒。你将那件东西交给我之后,我就恢复了力量,在为你治疗完毕后,就抱着你回到了这里。至于夙兰他们……后来我知道参与这次行动的魔族并不在少数,不过如果不杀一儆百,以后这样的事情也许还有可能发生。现在夙兰等人已经被我处死,一个也没有留下。”   听完后,人类青年许久没有说话。   我想,也许他会觉得我太过残忍,手段过于狠厉。   过了一会儿,陆明琛道:“星主,我发觉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哦?”   青年忽然笑起来,“以前您不会把这些说给我听。”   我心中一动,再次为青年的敏锐感到惊讶。   青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以前您不会给我披衣服。”   又拍拍枕头,“以前您也不会给我垫枕头。”   我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对你这样不好?”   “不是的,”青年摇摇头,“只是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些微小事。对待一个用来消遣的……您已经是很好了。”   “明琛……”我试图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了一句,“明琛,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人类青年突然转开了脸,仰望着窗口的那轮明月,“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看月亮,总觉得它宁静美丽却又忧郁孤傲,仿佛与世无争。后来我大了些,遇到一些事情,就觉得这世上无情莫过天上月,冷眼看着人间的种种,却是万物尽过眼底,万物不留心上。后来遇到您,我才知道,明月有心,亦有情,只是它的心与情都系在九天之上;它的眼睛从未凝望世间,又怎知这里的沧海桑田,是我太苛求了。”   青年的神情再不见方才一闪即逝的软弱,他平静的转头看我,“星主,您知道吗?我在很久以前就曾经见过您。那是在洹流的沙漠中,一次在我七岁时,一次在我二十岁过后,都是饥渴交加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海市蜃楼。那两次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您骑在一只巨大的鸟上,手里握着滴血的长剑,却一直在哭,看上去伤心又绝望。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在那个人的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会帮他擦干眼泪,然后紧紧的抱住他。”   巨大的鸟,滴血的长剑,却在哭……?   我突然想起,这仿佛是我在那场大战过后,乘着翳鸟,去追赶浮向天外的昙华城之时。   那时我才真正相信,自己的爱情已经无望,甚至此生也许再也无法见到星临,于是再不能抑制心中的悲伤和绝望,一个人在虚茫的高空洒下眼泪,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那时的模样会落入另一个人眼中。   “星主,”青年呼唤着我,“如果这是您的希望,我就会留下。但请相信我,不要怀疑我,还有最重要的,”他顿了顿,轻声道,“您能否试着爱我?”   “你……”   我想说出拒绝的话,尽管已经相信,但并不意味着我决定要爱上他。   但青年温暖柔软的嘴唇,让我所有的话都没有了出口的机会。他激狂的吻着我,几乎咬破我的嘴唇,一手紧紧扣住我的后脑,仿佛害怕我忽然消失或者临阵脱逃。   这一刻,我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爱,他全部的感情,还有他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吻渐渐向下蔓延。   脖子、肩膀、胸口都被一一扫过。   他将我压倒在床头,修长的手指探进我的衣衫里面,覆上我一侧的□,轻轻□。我的呼吸慢慢急促,寝衣上的衣结被他一个个咬开。他的吻一路向下,在我的腹部停留了一会儿以后,将我身体的中心含入口中。   “啊……”我抑制不住的呻吟出声,几乎是立刻,他的动作更加细致温柔。   他双手捧住我的臀部,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顶端一直抵入他的喉咙深处。   根部被用力吮吸,周围也被仔细的□,我只觉得身体在慢慢沸腾,十指忍不住紧紧的拉扯床单。   接着我感到自己后面的入口被打开,人类青年的手指娴熟的探入,一面增加着手指的根数,一面在我的内部轻轻揉按、旋转,甚至在里面稍微弯曲,帮我涂上味道芬芳的软膏。   青年嘴上的动作让我无法顾及到身后的情况,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浑身都似乎燥热得厉害,一股言语无法描述的极乐在身体四处窜动,又全部向下腹汇集。   “嗯——!”我无力的低吟一声,无法遏制的喷洒在青年口中。   青年拔出深入我体内的手指,将双手撑在我的脸侧,低头看我。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浊白,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脸侧,嘴唇殷红,眸子墨黑,平日俊秀的五官此刻看来竟然异常妖冶,似乎隐藏着无边诱惑。   看了我一会儿,他突然倒下来,用双臂圈住我的颈项。   “星主,怎么办,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   他说得有些孩子气,我只好摸摸他的头发,但两人身体相贴,却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还未舒解的欲望。   “星主,我没力气了。”他朝我眨眨眼睛,忽然转了个身,让我伏在他身上,“您自己坐上来好不好?”   我愣了片刻,尽管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要淘气。”我尽量做出严厉的样子。   可是青年却全然不为所动,有些委屈的道:“星主,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醒来,还没有什么力气。”   “没有力气就不要做。”   我作势要起身,却被青年抱得更紧,“可是我想和您做,只要看到您,就想和您做。”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做。”   他靠坐在床头,将我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期待的眼神,我仿佛着魔一般,竟然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我慢慢的坐了下去。   尽管刚刚已经做过仔细的润滑,但这样的姿势对于承受的一方来说仍然十分辛苦。进入的时间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等到完全插入,我的双腿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力气。   青年扶住我的腰身,“星主,动一动,动一动好不好?”   全然被充满的刺激感已经让我暂时说不出话来,我试图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出,但只起落了几下就支持不住的伏在青年肩头喘息。   就在我想略微休息之际,青年突然狠狠的挺腰一顶。   “啊……明琛……不要……”我想出言阻止,所有语言却被青年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散。   他扶着我的腰,配合自己腰部的力量开始顶动,每一下都又凶又狠,全部集中在我体内的敏感点上,哪里还看得出来方才没有力气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自己每日都给他输送魔力,他当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初醒无力的情况。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即逝,快感汹涌而至,所有理性的思考都被驱逐。   我们已经做过太多次,青年太清楚我在床上的弱点。   随着快速的进出,我感到脊背一阵酥麻,知道自己的□快要来临。   但就在快感即将满盈之际,青年突然停下了全部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觉得脑中清醒了些,身体却更加难耐。   “怎么……”   “星主,我爱你。”   青年吐露着爱语,眼中柔情似水,忽然倾身与我亲吻。   他骤然的表白让我心头一震,内心深处长久以来残缺的地方,仿佛立即被充满,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炸开,我只觉得后肩一麻,原本隐藏在肩胛骨下的原羽猛地冲出体外。   在这一瞬间,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陆明琛也随即喷射在我体内。   “星主,这是……”青年惊异的望着我身后。   我伸臂摸了摸身后多出来东西,淡淡道:“没什么,这是魔族的原羽。”   魔族的原羽和神族大小相同,都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手臂长短,上面羽绒细密柔软,筋骨舒展,除了本人自愿外,就只有在极度欢愉或者痛苦时,才会不受自身意志控制的出现。只是魔族的原羽呈黑色,与神族的白色相反。   青年忍不住伸出手,好奇的摸了摸,却引来我一个哆嗦。   真是太敏感了。   原羽是神族和魔族身体上最为脆弱的部位,不论对爱抚还是对疼痛的感受,都比身体的其它部位来得强烈。   我拍开青年好奇的手,“别闹,会痛。”   青年看了看我,突然狡黠的笑笑,“恐怕不只是痛吧。”   他搂住我的后腰,猛地一拉,让我与他上身紧紧相贴,一只手绕过我的肩膀,从原羽根部与皮肤相连的位置,缓缓向原羽顶端抚摸。   这亿万年间,我只在星临面前现出过原羽,但他从来也不曾伸手碰触。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接触这两片羽翼。   在青年开始煽情抚摸羽毛的那一刻,我的腰部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量,整个人软在他身上,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青年将我从他身上抱下来,让我趴在床褥上,从后面又一次进入我的身体,一面细致的亲吻着我的原羽。   我的神智一片混乱,只记得后来他仿佛又做了两次,直到最后都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许将是我框框最多的一篇文= =。。。    第十二章   温暖的池水包围着我,有人抱着我,正在轻轻亲吻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明琛神情陶醉的脸庞,他双眼中仿佛盛了水,其内温柔盈盈欲滴,见我醒来就侧脸看我,扑面而来的柔情之意几乎将我淹没。   “星主,您喜欢我对不对?”他双手缠着我,似乎很喜欢我肩膀的部位,一直吻个不停。   我没有说话,有些不自在的挣了挣,却没想到他抱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星主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又重复了一遍,“就算还不爱我,也一定很喜欢我。”   他执拗的说着,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他是真的还没有长大,一直说着幼稚的话。   我决定不予理睬,却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青年又狠狠亲了我的肩膀几口,“如果不喜欢的话,您怎么会在我面前突然现出原羽,后来又忘了收起来?您说过,原羽对魔族来说很重要的。”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果真是这样。   就算是无法自已的展开原羽,也可以马上收回体内,但我竟然因为原羽首次被人抚摸,一时手足无措,不仅忘了收拢羽翼,还因此被亲吻得浑身无力,忘乎所以。   这真的是我的作为?   我摇了摇头,却还是无法相信。   抬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青年笑眯眯的脸庞,我突然感到连耳根也仿佛要烧起来。   “星主……”青年低下头仿佛又要说些什么,却被我猛地一推,倒入池中。   我用的力气并不大,青年也很快从池中重新站起来,只是一手捂住自己的右胸,脸上有痛楚的颜色。   难道是我没有控制好力道伤了他?   我顿时担心起来,急忙游过去,扳开他的手,想查看他伤在何处。   “哪里觉得痛?疼得厉害吗?”   我有些急切的问,却突然被捉住手腕拉过去搂住,脸上也被大大亲了一口。   “星主,您好可爱!”青年说着胆大包天的话,一面想捧住我的脸亲吻。   我连忙退了一步,转脸避开他的嘴唇,想要叱责他几句,重话却无法出口。   “你……放肆!”   想了想,我才说出这句,却发觉青年的神色震动了一下,眼中的星光顿时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又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又游过来搂住我。   我察觉到他方才神色异常,于是没有再挣扎,“明琛,怎么了?”   氤氲的水雾中,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候,也是在这个温泉里,您也说过我放肆。很久了吧,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   他仿佛是在感慨韶光易逝,但我却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时我狠狠踢了他一脚,罚他跪在冰凉的石地上,然后让夙兰将他囚禁在赤峰谷。   人们常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时我若是能知晓今日的情形,必然不会那样对待他。   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扣住青年围绕在我腰间的双手,放松的靠在他怀里,“明琛,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等冬至庆典过了,就带你去沧溟之野四处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就我们两个吗?”青年有些不信的看着我。   “自然。难道我说的话不够可信?”   “不,当然不是。”青年将脸颊贴在我的发鬓上,“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天风城、翠洲、耶陀山……还有许许多多没去过的地方,都想和星主一起去看看。”   “那好,我稍微安排一下,过几日就出发。”   我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委羽山和漓都以外的地方。如果有陆明琛的陪伴,我想我可以尝试着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   十天后,我与陆明琛带着一只翳鸟出发,我们去了沧溟之野中最著名的都市,看遍陆地与海上的美景。   天风城是广都之原中著名的商业之都,陆明琛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   在来到天风城之前,我一直以为这里会是如何的雄伟壮阔,但进入之后才发觉,城中小桥流水,杨柳傍岸。虽然商铺林立,但当地人们的口音侬软,即使讨价还价起来也是轻声细语,丝毫不见聒噪。   我们来到天风城的季节正是初春,傍晚时分时常细雨濛濛。满城灯火中,石板铺就的道路略微有些湿滑,陆明琛便轻轻将我挽住,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慢慢走回歇脚的客栈。   天风城中商品极为丰富,但让我真正觉得喜欢的却极少。倒是陆明琛,一逛起来就能耗去整整一个下午,仿佛对什么都充满兴趣。但他看得多,买的却极少。当我们离开天风城时,他真正带走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个锦盒。我问他究竟买了什么,他笑得一脸神秘,只说星主以后就知道了。   离开天风城,我们没有乘翳鸟飞行,而是坐着游船,顺着拥雪江一路东进,向着耶陀山进发。   拥雪江从日月山连霄峰发源,途径广都之原,最终注入丹砂海。我们顺流而下,一路景色尽收眼底,有悬崖绝壁、蔽日峡关,有碧土连天、星垂野阔,有长河落日、江海汤汤。   每当船上凭栏而立,陆明琛总是紧紧握住我的双手,即使被他人瞩目也从不曾放开。   到达耶陀山之后,对着那满山神佛寺庙,陆明琛告诉我许多流传在人类中的故事。比如燃灯、如来、弥勒分别掌管的世界,比如佛祖出生之后的步步生莲。   我们像两个最普通的人类一样,将这里大大小小的寺院走遍。   佛是人类传说里一代代衍化而生的神明,拥有沉寂的面容和慈悲的胸怀。   能聆听人们种种痴嗔的愿望。   于是我问陆明琛,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心愿?   他回我一笑,星主难道不知道吗?   那时我与他共同站在耶陀山最高处的白塔上,背后是苍山碧落,面前是万顷波涛,身旁是决定一生相伴之人。   若说一生惟愿,大概也就该是此刻永驻了。   熏风拂面吹过,带来几点落樱飘散在他眉睫、发梢。   我轻轻为他摘下。   他对我说,星主,碧海苍山为证,陆明琛永不相负。   ***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的地点定在翠洲。   翠洲是蛟龙族的都城,修建在丹砂海底,一般人类根本无法到达。我为陆明琛施上一些避水的术法,这才与他共同潜下海底。   我只在翠洲刚刚修建的时候来过,那时这里还是一片珊瑚密集的礁群,如今重新来到这里,发觉一切都变了样子。无数海草和藤萝编制的房屋整齐的排列在海底,清澈透明的海水中,蛟龙族人头脸维持着人身,双腿却化作鱼尾,在水中畅快的游动。   远远看去,整座城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座完全由水晶筑成的宫殿。   关于这座极源宫的传说很多,最出名的就是它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镂空而成,所有的窗棂、门扉之间不见丝毫接口痕迹。巍巍立于翠洲的中心,仿佛被一片海底绿洲围绕着的晶莹湖泊,美得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由于时常有仙族来到翠洲,所以我们的到来并不显得突兀。   蛟龙族的集市中能看到最多的东西自然就是珊瑚珍珠之类的商品,也有本族眼泪凝聚而成的鲛珠,但极为罕见,价格也十分昂贵,还有许多人用一些普通的夜明珠以次充好。   陆明琛倒像对这件东西极为感兴趣的样子,但因为无法分辨真假,有些不敢下手。   我想了想,对他道:“明琛,要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的话他从来不曾违逆,于是我带他来到了极源宫。   烛光对于我们的突然到访有些措手不及。   从渊与宵明恰好都不在此处,蛟龙族的三位星魁中目前只剩他一人身在极源宫中。许久以来,除了参加星魁之聚,我从来没有主动出访过他族,此次虽然是轻装而来,随从也未带,却还是让烛光惊讶万分。   当晚,他为我们设下晚宴,最美丽的鲛女在晶莹的宫殿中摆动着鱼尾起舞,鲛人歌者唱出的祝酒之歌令人闻之欲醉。   烛光坐在席首,依旧是银色眼睑,装束淡雅,缓缓向我举杯道:“没想到沉音大人今日会来到此地,这是我蛟龙族的荣光,我代从渊与宵明向您敬上此杯。”   我与他一同喝下杯中之酒,却在美酒入喉之际险些被呛得咳嗽起来。   入口之酒辛辣异常,落入腹中更觉得一片滚烫。我这才想起来蛟龙族人擅饮,族中待客之酒也和他族不同,虽然酱香浓郁,口感绵软,但是后劲却极大,寻常饮酒之人往往三杯即倒。   满饮三杯之后,我已经觉得双颊发烫,头脑也有些昏沉。   眼看烛光还要再敬,我急忙说明来意:“其实今天我到这里来,是想向烛光你讨件东西。”   “哦?”烛光略微惊讶,“什么东西这样珍奇,竟让沉音大人专程来我翠洲一趟。”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见他说得夸张,于是道,“其实我是游历到此,见到翠洲中有许多出售鲛珠的场所。但鲛珠这东西我并不知道如何辨认,被骗些钱财倒是小事,但如果找不到合意的东西却使人懊恼,所以才会想到你这里来。虽然有些唐突,但若下次你在魔族见到什么喜欢的事物,我一定不会吝惜。”   “星主,原来您是……”陆明琛贴在我耳边仿佛要低声说些什么,却被我止住。   烛光勾着银色眼线的明眸在我与陆明琛之间转了转,忽然道:“原来沉音大人是游历到此,我可还从来没有见沉音大人无事出过委羽山呢。这鲛珠嘛……倒是小事一桩,只是我与您相识多年,您见到鲛珠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何这次却想要了?”   我笑道:“以前不喜欢的,现在却又喜欢了,人心善变,便是若此。烛光不会因为我的反复无常有所见怪吧。”   “当然不会,”烛光涂着银色丹蔻的手指扣住酒杯,摇了摇其中橙色的酒液,“只要沉音大人愿同我蛟龙族永世修好,别说是些许鲛珠,就是要这整个极源宫,我们也会双手奉上。”   烛光话中包含的深意我自然一听便知。   我端起酒杯道:“蛟龙族与魔族从来交好,我便是喜欢极源宫,也只会常来拜访罢了,烛光太多虑了。”我说这话是想打消他的顾虑,说明我到翠洲并没有其它目的。   烛光猜之不中,倒也笑起来,“我翠洲既然能得沉音大人喜爱,也是荣幸,您若能常来便是更好。”他仿佛突然发觉我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有些讶异的对陆明琛道,“这位公子,上次在星魁之聚仿佛见过,可是仙族么?”   陆明琛亦有礼道:“难得烛光大人还记得,明琛不是仙族,乃是人类。”   “人类……”烛光眸底掠过狐疑,但很快又笑着对我道:“沉音大人的生辰就快到了,我蛟龙族也准备了厚礼,到时候还请笑纳。”   我知道他在思虑些什么,左右不过是怕我被仙族拉过去结成同盟,一起攻伐蛟龙族。这些年仙族和蛟龙族虽然共同统治沧溟之野,但时间长了不免明争暗斗,都想拉拢人数稀少、力量强大又无多少争斗欲望的魔族,但我实在不想再起干戈,所以对两边都是不假辞色,反倒让他们放心。   只是不知道今年我生辰时两族又会送来什么东西?   不久后烛光又来敬酒,我知道推托不掉,就让陆明琛提前出去,免得到时候连他也被灌醉。   在蛟龙族这里开怀畅饮我倒十分放心,目前的均势局面使他们心存拉拢,而绝不会对我有谋害之心。   因为毫无顾忌,后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只觉得似乎有人在对我说话,但我什么却都听不清;似乎有人就站在我面前,但我睁大眼睛,周围却还是混沌一片。   朦胧中,仿佛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将我安顿在床上,又为我脱下鞋袜,散开头发,再喂我喝下醒酒茶。   我只觉得浑身都燥热得厉害,扯了半天衣襟却无法解开一个扣结,于是那人又帮我松开领口,为我脱下衣服,接着一个□冰凉的身体滑入我的怀中。   那人轻轻吻我,试探着我的反应,动作十分曲意小心。   我起初以为是陆明琛,所以并没有拒绝,只是闭眼躺着接受他的服务。直到他将我的欲望含入口中,开始□,我才发觉不对劲起来。   方式、顺序、力道,分明都不是那个我早已熟悉的人。   一片昏沉中,我勉强睁开眼,用力扯住那个人的头发,将他拉上来,与我面对着面。   但下一刻,我几乎惊呼出声,想坐起身来,却又因为酒后的无力倒下。   但我的心已经开始狂跳。   星临!   是星临?!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我迷蒙的视线中。   难道我在做梦?   在决定与陆明琛相守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星临,今天又为何重新在梦里相见,而这个梦却又如此真实。   但眼前的星临与我回忆完全相反,以往那张冰山般的脸孔现在正泛着脉脉含情的笑意。   他与我相视一阵,柔媚一笑,又重新低下头,来到我的下腹,开始细致的照顾我半挺的欲望。   我只觉得这个梦做得荒诞又诡异,让那个身份高贵的神祇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是在我之前的任何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难道我一直都想这样对待他?   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扭曲。   思绪一片混乱,连带身体也无法兴奋。   正在这时,仿佛有什么人被猛地拉离了我的身体,接着我听见桌子被推倒,还有瓷器被摔破的响声,然后门扉被重重关上,有人捧住我的脸庞,轻声唤我:“星主,星主……”   这个人的手掌如此温暖,还有这样熟悉的语气和声音,我没有睁开眼睛,但已经知道是谁。   青年又叫了几声,我才将他看清,“明琛……”   人类青年白皙的脸上染着一层薄红,眼睛眯着,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生气?   难道是因为我刚刚是不小心把他看作了星临。   我想道歉,但口齿不甚清晰,“明琛?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明……”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紧紧抱住,狂暴的吻也顺势席卷下来,仿佛将我的呼吸也要夺走。   我的衣服被完全解开,一双手重重的抚过我的全身,刚刚被落下亲吻的地方又被重新咬过,然后我的双腿被推在胸前折起。一个火热硬物的抵住我双腿间柔软的穴口,我刚想挣扎,却被悍然挺入,一冲到底。   太过激烈的疼痛让我有些清醒过来,我伸手去推身上的人,却被他捉住双手,压在在枕边。   绵密的吻纷纷落在我的颈项和胸口,身下的硬物也进出得越来越快。   我不由自主的抬腿紧紧缠住青年劲瘦的腰身,柔软的甬道也忍不住收缩。   伏在我身上的人呼吸急促了些,狠狠抽动了几下后,我便感到体内撒过一阵潮热。   “星主……”有人亲吻着我的嘴唇,我却渐渐再也听不清。   第二天,我与陆明琛一起离开翠洲,烛光亲自送行,但一路上表情都有些微妙。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但面上还是一直维持着镇定。   今早陆明琛为我着衣之际,我便看到自己身上一片紫红的吻痕,连脖子上衣领无法遮住的部分也没有幸免。   我有些责怪的看着陆明琛,他却把头扭向别处,仿佛也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最后为我系上腰带之时,还有些咬牙切齿的道:“星主,您以后可再不要喝醉了。”   临行时烛光将鲛珠送来,青年虽然按照我的吩咐收下,却始终紧紧咬住嘴唇。   这些原本就是为了他要过来的东西,现在看来却仿佛和他有仇。   就在这样有些尴尬的气氛当中,我与陆明琛结束了旅行,回到委羽山。   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的生辰,有很多事情还需要筹备。    第十三章   再回到委羽山后,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陆明琛的变化。   早在上次星魁之聚结束后,他就没有再使用染发的工具,发色重新回到漆黑。这次游览沧溟之野回归后,等我再看他时,竟然发觉他原本一金一碧的眸色也已经改变。   原来连眼眸的颜色也是刻意施为。   我虽然并没有生气,心中却也还是有些不快,本来不太在意他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现在却仿佛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我向陆明琛询问他原本异色的双眸究竟因何而来,听到这个问题,他却仿佛比我还要不高兴些,不仅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我:“星主,难道没有了和那个人相似的头发和眼睛,您就不在意明琛了吗?”   他倔强的看着我,眸子黑黝黝的,仿佛故作凶悍又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不知怎的就心软下来,那些逼问的话再也无法出口,反倒要好言好语的安抚他几句。   后来也想,其实问不问清楚倒也真的无所谓,毕竟已经决定好好对他,一生就这样陪伴,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很多事情没有必要非得弄得黑白分明。   人们都说相爱容易,相处却难。   明琛爱我,我却没有付出同等的感情,原本就是我有所亏欠。只要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多让他一些又何妨,再说他原本年纪就小,记着多哄一哄也就好了。   不过此时想起初遇时青年的深沉心机、果断大胆的作为、俊美冷肃的容颜,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在永夜城中历经患难、徒步穿越洹流、登上委羽山的男子,现在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和我怄气,虽然没有真的吵架,却亦不远矣。   这样的相处,尽管有许许多多的麻烦之处,却也另外存在许多好处。   比如深深的凝望之后,得到的不再是另一个人无情的背影,而是彼此之间纠缠的目光。   比如有人在每次看到你的第一眼便会忍不住微笑,仿佛见到你就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相爱的感觉,如果我能忘记星临,那么一切都将是没有任何缺陷的完美。但自从上次在翠洲没有见到从渊之后,我派人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从渊仿佛已经找到了进入昙华城的方法,并且他就是为求证此事,才会匆匆的离开翠洲。   不久后,我的生辰到来,委羽山中比平日热闹了许多,仙族与蛟龙族都派出了使者,为我送来贺礼。   正式的庆宴开始之前,陆明琛一直坐在我身旁,他穿着天青色的衣裳,也是极为高兴的样子。其实若论容貌的美丽,他算不得顶尖,但是就这样看着他,我时常会觉得连自己一贯讨厌的黑眸黑发也似乎可爱起来。   此时青年拿着一个小小的礼盒,正郑重其事的递给我,“星主,明琛祝您生辰快乐。”   我接过那个盒子,却发觉有些眼熟,“这……是你在天风城买的那个?”   “嗯。”青年点点头,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眼睛。   我之所以对这件东西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在天风城左挑右拣,最后却只买了这个带走,还一直不让我知道其中究竟装了什么。   原来这是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我打开那个小小的布绒盒子,一只样式朴素的银手镯静静的躺在其中。   我心中一震,忍不住抬眼去看陆明琛。   青年有些不安的看着我,“星主,是不喜欢吗?明琛就是想送您这个,虽然东西普通了些,但……”   “明琛,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的。”我握住青年的手,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我明白的,明琛,我明白。”   青年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眨了眨眼,然后猛地将我紧紧拥住。   我当然记得他同我讲述的那个故事,那个他初次爱恋的女孩,他送给她的,就是一只银镯,这也是那个女子最后唯一带走的东西。   静静的相拥一会儿之后,青年拿起那只手镯,亲手为我戴上,他轻轻摩梭着我的手腕,“只要您还有一天喜欢着明琛,就永远不要取下它好不好?”   我点头应允,他又侧过头来温柔的吻我。   恋恋不舍的退开后,他对我道:“星主,其实今天明琛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对您说,是关于我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   在他正要说下去之际,侍从却过来向我提示庆宴即将开始。   他终于决定向我坦诚,我心中高兴,于是拍了拍他的手道:“今晚回去再说,不用急在一时。”   庆宴中首先呈上的是仙族的礼物,其中奇珍异宝无数,每一件都足够令人瞠目结舌,感慨造物神奇。但在我看来,这些东西越多价值越高,只能说明仙族与蛟龙族的间隙越深,将来出现战争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日前我收到消息,由永夜城中方瞬华领导人类起义,在仙族与蛟龙族盟军的镇压下,虽然目前由人类占据的领地没有进一步扩大,但这支人类军队也没有被完全消灭,反而在人类奴隶中声誉高涨。   这样的战事结果,不知是不是因仙族和蛟龙族不能配合默契所致。   我正想着,外面的侍从高声唱道,蛟龙族使者已到。   我凝神向殿门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繁复礼服的人缓缓步入殿中。因为逆光又低着头,我一时不能看清他的相貌,但他身材颇为修长,身着一件白底金丝的长袍,衣裾旖旎的拖曳在地上,步步生姿的向我走近。   这个使者装扮得如此华丽,我顿觉有些蹊跷,但从鸾台上望去,我只能看见他湖蓝的长发整齐的披垂在肩膀上,雪白的额前系着一串珍珠链子。   使者缓缓跪倒在鸾台下,“蛟龙族使者怡卿,代我蛟龙族恭贺沉音大人生辰。”   我抬手道:“不用多礼。”   但心中还是觉得奇怪,这名使者轻身前来,并不见有礼物跟随抬入殿中。   正在此时,台下的人慢慢向我抬起头,眉梢眼角夹带一丝引诱,“怡卿就是蛟龙族这次的贺礼,望星主笑纳。”   原来这次蛟龙族不是打算送东西,而是打算送人。   我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却在看清楚他容貌的那一刻猛地站起来,失手打翻了陆明琛向我递来的茶盏。   一旁的侍从急忙过来为我清理,却被我一把推开。   我快步下了鸾台,伸手托起依旧跪着的人的下巴,手指竟有些颤抖。   太像了!   真是太像了。   我忍不住抚上那张面孔,缓缓划过那飞扬的眉梢,直挺的鼻梁,还有形状优美的唇角。   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美梦仿佛在此刻重现。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又看见那个时候,那个人第一次在那个雪白的城池中对我微笑。   他说:“你是我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有灵识的个体,我希望你沉郁稳重,有包容天地的胸怀……”   他摸了摸我的头顶,“你就叫沉音吧。”   我原以为自己早已遗忘。   毕竟我曾经决定要将那些记忆全部埋葬。   但在看到这张面容后,我才发觉,有些过往,即使在经过时空的洗涤后,也依旧如此鲜明,恍若发生在昨日。   我手里的这张脸,除了头发和眼眸的颜色不对,竟然和星临有七八分相似。   以前也曾有人意图变作星临的样貌,但除了动用恐惑术,其它的改变容颜的法术在我面前都会露出破绽。而眼前这个自称“怡卿”的蛟龙族使者,竟然有着和星临如此相似的面容。   拥有这样的容貌,尽管还无法达到星临的完美,但也足够使人目眩神迷。   怡卿任凭我的手指在他面孔上抚摸,一面娇柔的道;“星主,其实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您不会已经忘记怡卿了吧。”   他说话的方式与星临差别太大,我总算清醒了一点,却还是舍不得将手里的面孔放开,只轻轻用拇指指腹磨蹭着他的下巴。   见我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似乎有些着急,“星主,您真的不记得怡卿了吗?上次您来到翠洲,就是由怡卿服侍,只是后来却被人打断,怡卿好伤心啊。”   他双目中迅速有水汽聚集,仿佛伤心欲绝,眼角却飘向鸾台上面。   翠洲?   与星临如此相似的脸……   我顺着怡卿的目光向鸾台上看去,却只见陆明琛脸色苍白的同样看着我。   他面无表情,目如寒星,除了脸色有些惨淡,并没有任何愤怒与悲伤的神色。他的右手垂放着,上面一片红肿,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打翻茶杯,热茶正泼在他的手上。   就在这片刻功夫,他仿佛又回到了初次与我见面时的不畏与沉静。   青年平淡的与我对视,却让我忍不住移开目光。   人类青年看了看仍然跪着的怡卿,对我道,“星主,那天您喝醉了,蛟龙族的确安排了侍者照顾。但明琛只是担心星主,所以才自己接手,也没有留意是不是这位大人。”   他们两人如此说辞,我怎么还会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   原来那天我在翠洲醉酒当晚,看到的那个“星临”就是怡卿,陆明琛恐怕是后来赶回来,看到当时的情景,急怒交加之下,后半夜的行为才那么莽撞。   我命人将怡卿带下去安顿起来,又走上前拿起陆明琛的手细看。   那原本皮肤细致的手背上起了大个大个的灰白水泡,整只手红通通的,摸上去烫得吓人。   他没有看自己的手,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我。   我帮他治好手上的烫伤,派人把他送回寝殿。   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当晚,我没有回到噬神殿后的寝宫,而是独自留宿在温泉旁的偏殿里。   原本打算从此与陆明琛相伴的决定,首次产生了动摇。   我原本以为,有陆明琛在身边,也许终有一日可以完全忘记星临。而这些日子与陆明琛的相处,也让我逐渐坚定了这个想法。但在今天见到怡卿之后,我突然发觉自己以前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也许只是在自欺欺人。   只是面对着那样一张与他相似的脸,我就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陆明琛受伤也没有发觉。   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从这样的绝望的爱恋中自拔,又何必再拖累另一个人与我陷入相同的命运。   既然我知道恋情无法回报的痛苦,就不应该让别人也一起承受。   如此想来,我一直自以为的对陆明琛的好,也许只是即将伤害他的前奏。   如果真正为他着想,就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概我以前真是这样一个自私又怯懦的人,因为不愿意放开自己的爱,所以伤害了星临。那么到了如今,我更不应该因为无法派遣的寂寞,因为妄图享受被爱的感觉,去利用他人的情感。   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应该学着多为别人着想,尤其那个人正深爱着自己。   如果为了他好,就不应该再让他陪伴身旁。   ***   委羽山地处沧溟之野大陆的最西端,临近瀚海,终年气候阴冷,即使在燥热的夏末也不例外。   在这里,一年四季我都保有着泡温泉的习惯。天然的温泉水中,有淡淡的硫磺气味,我觉得这样的味道比任何香精都令人精神愉悦,所以从来不让他们在泉水中添入香料。   我把头枕在岸边摆放好的软枕上,岸上的水晶石被泉水烘烤得干燥温暖,四周是用魔力降下的白雪,仿佛还能闻到桃花的清香,清澈的水面上也浮荡着零碎的花瓣。   松木制成的托盘静静漂浮在水上,我拿起其中的琉璃杯轻轻晃动,醇香的葡萄美酒令人闻之欲醉。   一切都是如此惬意。   如果身旁再有一个可心之人,大概就能称得上完美。   我闭了闭眼,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我告诫自己: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应该再动摇,否则造成的伤害将是双倍。   我放松的浸泡在水中,却忽然感到身旁有一股甜香袭来,接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搂住我的腰肢,有人开始亲吻着我的脖子。我伸手推了推那个人的头,他却蹭了蹭我的胸口,撒娇道:“星主,让人家来嘛,您好久都没有疼爱人家了。”   他诱惑似的在我耳边吹气,又咬住我一侧的□用舌头反复逗弄。   高明的调情手段让我来了些兴致,于是索性放松了身体任他施为。   我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召唤任何人侍寝,一直独自留宿在温泉旁的偏殿中,不知道今天这只自荐枕席的小猫用什么买通了侍从,竟然顺利的混了进来。   在双手试探着滑过我的肩膀、腰侧等位置后,他开始将我的欲望含入口中,用高明的舌技细心照顾。   牙齿收得很好,吞得这么深也没有呕吐的反应,舌头灵活的卷动也恰到好处。   这个人显然有备而来,大概已经在私底下练习过许多次。   唔……这些小小的心机和手段,真和陆明琛那个时候有些相似。   毫无预备的,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人类青年俊美的脸庞,还有幽深含情的双眸。   脊背蓦地一麻,我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射了出来,把仍然含着我欲望的人呛得一阵咳嗽。   那人急忙吐出我的欲望,又用手撑住池壁弯腰猛咳了一阵,这才站直身体看我。   那张脸是如此的得天独厚,用画笔也无法描绘的五官在氤氲的水汽中如幻似真,不类真人。这原本是一副气质高贵的长相,但此时脸庞主人娇媚的眼神和由于撒娇微微嘟起的嘴唇却把这一切破坏。   这张脸对我意义非凡,连带让我对它现在的主人也印象深刻。   “怡卿?”我眯了眯眼睛。   “星主,您还记得人家啊。”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腰,作出小鸟依人状。   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冒出来。   他的脸和星临有七八分相似,但身高却差得很多,每次看到他,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原本比我高出半个头的星临如今却突然比我矮了?   而且每次看到他顶着和星临相似的面孔,却作出妩媚的表情和动作,我就觉得身上一阵阵难受。   怡卿没有发现我有些僵硬的反应,仍然娇滴滴的道:“星主,怡卿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您了,您就不想怡卿么?怡卿可一直很想紧紧的抱着您,还有……永远的包着您。”   他喘息般的说着,伸出舌头轻舔我的下巴,一手性急的捉住我的欲望撸动,一手已经伸到身后开始拓展自己的□,在对准之后就准备坐下来。   过于主动的行为换来我一脚把他踢开。   我因为心情烦躁,所以力气也没有控制得很好,怡卿在水中被踢得退出一丈,扑腾了几下,然后跌倒在水里。   过了一会儿,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呆呆的站了一阵,然后又向我游过来。   “星主,”他又一次抱住我,“您是不喜欢用前面么?那我们就来后……”   他一面说着,一面居然真的将手探向我的臀部。   “放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聪明的蛟龙族使者竟然这样没眼色,连我现在没有心情都看不出来,还想冒犯于我。惊怒交加之下,我释出魔力,将这个胆大妄为之人定在水中,让他全然动弹不得。   “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三个时辰吧。”我披衣上岸,向池中一划,将满池温水变作冰凉,然后略感满意的看到僵立水中的少年狠狠打了个哆嗦。   我脸色阴沉的离去,沿路侍立的侍从们全部伏跪在地。   回到偏殿中,我的怒火才渐渐平息,又回想方才蛟龙族少年的作为,不知怎的,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怡卿大概也是听到了不少传闻。   其实在以前,我的确比较偏好在下方的位置,但服侍之人也必须是我看得上眼才行。陆明琛之后,似乎这样的人就再没有了,所以这半年来仅有的几次与他人同寝都是由我主动。但不论是与谁一起,总是觉得在身体得到纾解的同时,内心却反而更加空虚难耐,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总是一人独卧,却时常觉得更长梦短,有时近乎一夜辗转,难以入眠。   其实我早该习惯了这样的寂寥,毕竟这千万年中,在陆明琛之前从没有人与我相伴。   但为何却在这半年间,更觉寂寞杀人。    第十四章   泡过温泉之后,通体舒泰,头脑有些昏沉,内心某个地方却又异常清明。翻来覆去的,我怎样都无法入睡,因为水温凝聚的热度渐渐退去,身体又重新冷下来。   我索性起身,来到一旁巨大的水晶棱镜前,念动咒语,使用水系阵法,将噬神殿寝所的镜子联通,透过那里的水晶镜察看陆明琛的情况。   这半年来,我再没有踏入过那座我原本的寝殿,陆明琛则一直住在其中。实在无法克制的时候,我就用这个方法看看他。但是镜子无法转向,投影的位置只能在寝殿的床榻上,无法看清他在其它地方活动的情况。   今夜的运气很好,此时他就抱膝坐在床上,似乎是在发呆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枕头下摸索一阵,从里面取出一颗发光的珠子拿在手里端详。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粒鲛珠。   怔怔的看了半晌,他的眼圈微微红了,突然发狠似的将那珠子摔在地上,然后拉过被子盖住头,面朝内睡去。   我心中掠过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刚想收回术法,却见青年重重的翻了个身。   没过多久,他又翻回来。   就这样重复来回了四五次,他仿佛泄气般的坐起来,下床将那珠子又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擦拭一番之后,又重新放回枕头下面。   我看着自己左腕上的银镯,忽然间,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再也无法忍耐的向寝殿方向走去。   就在将要到达之际,我却停下了脚步。   我按住自己躁动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前功尽弃。   要知道,我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教训。   如果没有信心给予同等的感情,就不应该开始,即便已经开始,也该立刻斩断。   欲望总是无穷的。   人们总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却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从未动摇,善变的只是人心。   只要付出感情,就会想要回报。即使最初告诉自己只要默默陪在他身边就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渴求亲吻,渴求拥抱,直到最终想得到他的心。   喜欢与爱是不一样的,欺骗自己更是可悲。   现在伸出手,仿佛是救人救己的良药,实际上却是饮鸩止渴。   我已经在相同的三人游戏里输得血本无归,不想看到陆明琛也落得这样的结局。   劝慰自己一番后,我觉得心中好过了许多。   我想,自己应该也不全然是为了陆明琛。   也许过不了多久,从渊就能送来重新进入昙华城的方法。到那个时候,再见到星临,指不定他就能回心转意,与我两厢情悦。这样的可能,谁又敢说完全没有?   至于陆明琛,他虽然还是人类,却已经拥有的长久的生命,无法再轻易的回到广都之原。但只要有我在委羽山中一日,就永远不会有人与他为难。他还小,与我相处的时间也短,有些事情慢慢就淡了。过些日子,我再寻个机会向他问明当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不管他要的什么,答应也就是了。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既然有一样已经永远不能给予,那至少应该满足他的另外一个心愿。   我沿着洒满月光的小径慢慢走回去,吩咐侍从让怡卿过来侍寝。   没过多久,盛装打扮的蛟龙族少年就被送进我怀里,一面娇嗔着:“星主,您刚刚让人家在凉水里站了好久,怡卿都冻得生病了。您看,手都冰冰凉的。”   我拍拍他的脸蛋,笑道:“病了?那就要乖,嗯?”   我还是笑着,蛟龙族少年看着我,脸色却慢慢变得煞白,双目中渐渐露出畏惧的神色。   “这样才对。”我搂住少年躺在床上,皮肤的紧贴的温暖让我稍微放松下来,入睡仿佛也不会那么困难。   少年僵直身体任我搂了一会儿,小心的将手搁在我的腰上,见我没有反应,又抬脚缠住我的双腿,这才安静下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怡卿被召入偏殿的频率明显增加,到秋天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我知道蛟龙族按的是什么心思,也知道怡卿为人并不单纯,不过他那些小把戏大抵逃不过我眼睛。   这么多年了,对这些花招我早已习惯,却还是首次想要回避某个人的真心。   仲秋以至,纵使噬神殿中有四季不败的桃花,我却还是能感到那日渐萧瑟的秋意,于是便常去桃林中看看,也偶尔在林中可供小憩的亭子里小酌一杯。   这天,我又逛到这里,正要穿过花丛,向平日歇脚的亭子走去,却突然听到那边有人说话。   “明琛,跟我走好不好?难道你还是不能相信我的心意?”   熟悉的名字让我心头一跳,我从花枝间的缝隙向对面望去,只见陆明琛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个青玉色头发的魔族跪在他脚边,正捉住他的衣摆亲吻,那声音也是我熟知的,分明是冬至日庆典上因酒失态的同鸿。   陆明琛今日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衣,黑发披散,双眼下有隐隐的青色,隐约带着几分憔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入尘埃的魔族,嘴角是轻薄的笑意,那种漫不经心的冷淡,混合着几分病态的虚弱,原本算不上绝美的五官竟显出令人惊心的邪美和毛骨悚然的魅惑。   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感觉有些微妙。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同鸿抬头看了陆明琛一眼,却再也移不开眼睛,只是目光痴缠的绞住他。   他的目光太过大胆直接,陆明琛没过多久就收起笑意,冷酷的道:“大人大概是有所误会,明琛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您还是回去吧。”   同鸿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人类青年却转眼看过来。没有了笑容,他身上便突然多出了芒刺般的戾气,黑色的眼珠坚冰一般透着渗人的寒冷,同鸿被他看了一眼,仿佛被冰锥扎到似的猛然松开捉住他衣角的手。   陆明琛见他不再纠缠,便闭上眼睛,一手撑在身旁的石桌上,扶额休息,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同鸿跪了一阵,终于谨慎的抬头,试探般的又看了看陆明琛,见他没有睁眼,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弹了弹衣服下摆上的灰尘,就要离开。但突然间,他又重新回过身,似乎这才想起来面前的青年并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上位者,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于是他又重新扯住了陆明琛的衣袖。   “明琛,我对你是真心的。听说你最喜欢鲛珠,你看……”同鸿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打开系带,将几粒光华柔和的珠子倒在陆明琛的手心。   浑圆的触感让人类青年重新张开眼眸,这回他没有再次严词拒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鲛珠。   同鸿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已经动心,便急切道:“明琛,我知道自己定然是无法与星主比较,也已经有了白发,时日无多。但我保证,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全部都会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管是力量也好,财富也好,在我死后,全都留给你。”   他迷恋至深的用青年的衣袖轻轻磨蹭自己的脸颊,整个人陶醉了一般。   这病态般的痴恋却没有引起青年的丝毫情绪,他仿佛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这种表现,只是抽开了手,放下珠子,有些厌弃的站起来道:“明琛并不喜欢鲛珠,大人误会了。”   他绝情的话和明显厌烦的神情让同鸿渐渐憋红了脸,他发呆似的站着,只是看着石桌上那几颗被丢下的珠子。那些明珠在桌上滚动了几下便孤零零的落在地上,仿佛路边的几块破石头。   过了一会儿,同鸿似乎嗓子被堵住般的笑了两声,声音也变得阴恻恻的:“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星主吧?”   人类青年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呵呵,”同鸿绕着他走了半圈,来到他面前,“我劝你还是别等了。最近星主和那个蛟龙族的怡卿成天形影不离,哪里还会记得你?你都陪了他那么些日子了,他也该厌了。”   他伸手挑起青年的一缕发丝,仿佛还嫌说得不够似的,又继续道:“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去同星主讲,我看上了你,想让他把你送给我,他说不定还会问:‘陆明琛是谁?让我想想。’”   他说完这句,四周的空气仿佛骤然凝结,连我都能感到从陆明琛身上散发出煞气与寒意。   同鸿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陆明琛原本就比他高出半个头有余,此时看他更是居高临下:“我与星主之间的事,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倒是您是谁,叫什么,明琛却真的实在是想不起来。”   “你……”   同鸿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一个轻快娇脆的声音打断:“星主,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不是说好了要听我弹琴,怡卿等您好久了。”   我回头就见湖蓝发色的少年穿过一丛丛茂密的花枝,有些艰难的朝我走来。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得陆明琛与同鸿一齐看过来,我再也无法隐藏行迹,索性也走入亭中。同鸿立刻跪下向我行礼,陆明琛却动也没动,只是看着怡卿奔进来抱住我的手臂。   怡卿有些戒备的看着他,陆明琛却别开眼睛,咬着牙,望着亭外繁盛的桃花。   过了片刻,他又回头倔强的看我,脸色惨淡,很有些绝不退让的意思。   我看了怡卿一眼,“不认得人?怎么不打招呼?”   怡卿毕竟怕我,缩了缩肩膀,还是勉强道:“蛟龙族怡卿,见过同鸿大人……”他又望了望我的脸色,这才委委屈屈的,“……还有明琛大人。”   同鸿急忙回礼,却因为我没有回应,还是只能跪着。   对怡卿的示好,陆明琛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绷直身体,一直盯着我被抱住的手臂。   尽管看到了他对待同鸿的态度,也对他从未在我面前展示的另外面貌感到惊讶,但我还是因为青年这强装坚强的脆弱心软了。心脏仿佛被泡了水,软乎乎的夹着心疼。   即使决心疏远他,我也没打算让他看到我同别人亲亲热热的画面。   我放软了语气,甚至夹杂着些哄劝,“明琛,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谁知他摇一摇头,手指关节捏得泛白,“不,我不走。”   我为青年在人前闹脾气感到有些惊讶,他一向是最知道进退的,怎么今天……   正要皱眉,我就听青年低声接道:“现在走了,是不是又要过半年才能见您一面?”   青年略带哽咽的语气让我的心忍不住抽紧,我忍了忍,却还是尽量平静的说:“你先回去,听话。”   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我竟然能这样绝情。好一会儿后,他突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垂下眼睛,转头离开。   他慢慢走过落英堆砌的小径,在如锦繁花中带过一阵萧瑟的秋意。   ***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有意的与怡卿疏远,原本因为他的脸产生的许多乐趣也慢慢变淡。只是没有想到,我越是对他不假辞色,他反而缠得越紧,大有决不罢休之势。由于顾及到蛟龙族的面子,我也不便对他采用太强硬的手段,所以对他不依不饶的做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最让我觉得棘手的,反而是陆明琛。   这样一个人,打不得,骂不得,伤不得,更宠不得,远远的放着,又怕他因为我的冷淡受别人的委屈。   那天在桃林中的事,我知道伤他甚深,但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这天晚上,我回到温泉旁的偏殿之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为了能尽快入睡,我浅酌几杯,感觉醉意微醺,这才熄灯躺上床榻。谁知刚刚触及床褥,就被人迅速的拉倒在床上,压住四肢动弹不得。   我心中一惊,释出魔力重重击向偷袭之人。   来人浑身一颤,并没有松开我,只是发出一声闷哼。   “明琛?”这声音让我立即分辨出来者的身份,“你怎么……受伤没有?”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我这才看清人类青年的脸庞,鲜血慢慢从他嘴角溢出,在暗夜的装点下带着决裂般的忧伤与凄艳。   看到青年的鲜血,我立刻有些慌了手脚,顾不得之前下定的与他疏离的决心,连忙从与他接触的手腕放出柔和的力量,帮他探测伤势,然后赶快治疗。他的肺部受了些伤,我帮他医治时,听见他轻轻的咳嗽。   我挣动了一下被压住的四肢,“明琛,快放开我,让我帮你医治。”   我动了动右腕,刚想再劝他放开,却被他捉得更紧,然后人类青年就低头吻过来。   他先是碰了碰我的嘴唇,然后又碰了一下,仿佛在寻找那些熟悉的味道,然后撬开我的牙齿,与我深深的纠缠。两人口中弥漫的有淡淡鲜血的味道,也许是这样略显野性的气味让青年疯狂,他亲吻的力度搅得我口舌麻木。   然后他的吻一路向下,咬得我的脖子和锁骨一阵阵刺痛。   气氛开始灼热起来,呼吸也慢慢滚烫,我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只能勉强守住脑中的一丝清明,喘息着挣扎,“明琛……放开,快放开……我不想和你……”   哪知我拒绝的话却反而引来青年更加激烈的反应,他一手坚定的伸入我的睡袍中,毫无章法的抚弄着我的胸口,一手解开我的腰带,把我整个人从衣物中剥离出来,开始有些粗暴的照顾着我的前端。   “……住……手。”   我说着推拒的言辞,但心跳已经失速,明明可以运用魔力将他推开,但只要一想到现在在我身上肆意妄为的人是他,就无论怎样也聚集不起应有的力量。   没过多久我就释放在青年手中。   我尚停留在□的余韵当中,就感到被人翻过身体,摆成趴跪的姿势。   这样尴尬的姿态让我有些清醒过来。   以前就算在性事中是承受的一方,也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个姿势与我交合。   完全弱势的感觉让我有些恼怒,“陆明琛,你敢……嗯……”我所有将要出口的话,都被突然来回进出润滑的手指打乱,那种膏剂芬芳黏腻的感觉让我一阵难堪。   但幸好这动作并没有进行很久,青年就仿佛已经不能忍耐似的,急躁的插入了我的身体。   这个姿势达到的深处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火热的满涨感让我双腿一阵阵发软,手臂几乎支持不住身体。不过没过多久,青年开始缓慢的抽动,双手掌控住我的腰身,不紧不慢的掌握着节奏。   我仿佛徘徊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一面因为体内的敏感点被触动而呻吟,一面又因为磨人的频率而焦躁不安。   渐渐的,青年开始加快进出的速度。   我已经完全无法说话,只觉得那个无法启齿的地方火热得快要融化,终于无法抑制的同青年一齐到达了顶峰。    第十五章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默默翻过身,背对着青年,想和他保持些距离。   他却从背后搂住我的腰,贴过来,轻轻亲吻着我的脊背。   这样甜蜜的碰触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觉得有些心酸,我扳开青年的手,捡起床边散落的衣物,披衣坐起来。   顺着我的动作,青年也坐起身来,光裸的上身没有被单的遮盖,在迷蒙的月下仿佛能放出光华。他往前探了探身体,柔声道:“星主,是在怪我擅自前来吗?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见我还是没有回话,他仿佛有些担心,话语间夹杂着局促,“是方才弄疼了么?我……都怪我太想您了。”   我背对着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抹去语气中多余的情绪,只是简短的道:“穿好衣服再走,这次就算了,以后再不要过来。”   四周一阵静默,突然间,我被青年猛地扳过身体,双肩也被紧紧握住。   青年脸上满是被刺伤的沉痛,气势咄咄逼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您忽然就变了?你说过要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怡卿?还是……您真的对我……对我……”他试了几次,才将那两个伤人的字自虐般的吐出来,“厌了?”   他双眼发红的看着我,又要凑过来吻我,却被我转头避开。   我被他悲伤的神情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还是拉开了他握住我肩头的手,“明琛,有些事情不必说得那么清楚,你太不懂事了。”   房间骤然明亮起来。   有人笑着跳了几步扑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胸口磨蹭,“星主,今天有兴致吗?怡卿好想你!”   突然出现的蛟龙族少年顺势在我脸颊上亲了一记,仿佛因为偷袭成功心情极好,却在下一刻在床上与陆明琛四目相对。   “原来如此。”人类青年首先开口,他挺直了脊背站起来,一件件的把衣服套上,又回过头,向我露出一个隐忍而决绝的笑容,“既然这是星主的意思,明琛自然遵从,您叫我不要再来,那陆明琛便永远不会再来。”   他离开的步伐缓慢而优雅,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再看我一眼。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头望向早已经呆住的怡卿。   没想到这些日子我暧昧的态度已经让守卫的侍从们产生了错觉,是以为我正宠爱着怡卿,所以让他央求恐吓几句就能放他进来?   而陆明琛又是怎样通过层层是守卫来到这里?   “呃……呵呵,”知道闯祸的蛟龙族少年干笑了两声,已经从我的脸色中看出大事不妙,于是急忙摇着手辩解:“星主,这回人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只是想给您个惊喜啊,天知道怎么会这么巧,陆明琛他刚好也在这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了?”我低头问。   仍然抱住我的蛟龙族少年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既然说完了,那明天就回翠洲去。”   怡卿又眨眨眼睛,这才领会了我话中的含义,嘴里不由大喊“我不要”,却已经被闻声而来的侍卫带下去。   我又召来今夜守卫的侍从。   在我阴沉的目光下,他的额头上聚集着大滴的冷汗:“是陆明琛苦苦相求,属下一时心软,看他可怜,又想到他一个小小人类,手无缚鸡之力,能做的也只是让星主开心罢……”   “说实话。”我打断他。   我不耐烦的语气让他整个人快趴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目光犹疑的四下看了看,终于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斛明珠。   那些珠子颗颗光洁饱满,放出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宫殿。   看见我变了脸色,侍从不住磕头,“星主饶命,星主饶命,属下只是一时糊涂……都是陆明琛,属下并不是贪图这些东西,都是他……”   我没有理睬他,只是拿过那些珠子细看。   这分明是之前我为青年从翠洲要回的鲛珠。   这样的成色,这样的大小,即使在鲛珠中也是极品,他居然这样毫不吝惜的转手送人。   还是他觉得,如果能我见我一面,就更胜过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呢?   我命人将还在不住哭泣跪拜的侍从拖入赤峰谷。待所有人都退出之后,我拿过桌案上的酒瓶,为自己倒了半杯灌下去,然后将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   三天后,我正在听取仙族与蛟龙族的使者向我汇报与人类叛乱者的交战情况,却突然有侍从伏在我耳边说同鸿即将离开委羽山,希望向我辞行。   每年聚会结束后,魔族们离开的时间一向由他们自己决定,我并没有对此有所限制,但是我想上次在桃林中,我的态度大概已经让他察觉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要走。   在仙族与蛟龙族的使者退出殿外后,我便看着同鸿与另一个人一齐走上殿来。   那个跟随在他身后的身影如此熟悉,赫然便是陆明琛。   还未等我开口,同鸿就跪倒在地上,有些忐忑的大声道:“星主,今日同鸿便要离开委羽山,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您能成全!”说完这句,他等了等,见我阴着脸没有答话,便要继续接道:“是关于陆……”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要想好了再说。”我打断他的话,“你要走了,本来是件好事,委羽山气候不好,侍从们的样貌也比不得外面,你如果以后碰倒了喜欢的人,就在今年冬至将他带来,我定然会赐福于他。至于其它的,什么事情该提,什么事情不该提,你得想清楚。”   我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同鸿抬起头来战战兢兢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一旁面沉如水的陆明琛,仿佛被憋住似的满脸通红,他坐立不安的犹豫了一阵,却还是小声道:“同鸿想请星主答应让陆明琛与我一起离开,希望星主能……能……”   他越说越是小声,头也垂得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几乎听不见声音。   陆明琛却突然接道:“明琛愿与同鸿大人共效于飞,星主曾对明琛有再造之恩,又是同鸿大人的恩主,此次我们二人也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所以一同前来。来日若星主愿意屈尊来我两人共居之地,同鸿与我定然共敬您一杯,聊表心意。”   他说出这段话,脸色仿佛是漠然的样子,眼睛却始终紧紧的盯着我,只是这双眼眸如今太过深邃,连我也无法看透其中的含义。   他把仍然跪着的同鸿拉起来,两人携手而立,倒仿佛真的情投意合。   我握紧扶手,咬牙忍了片刻,才勉强将心中翻涌的血气压下来。   “你出去。”我对同鸿道。   他却看了看陆明琛,踌躇着没有马上动作。   我抬手一划,同鸿几乎及地的长发齐肩而断,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他开始还没有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看清自己滑落胸膛的鲜血,整个人便骤然瘫软下来。他挣开陆明琛的手,不敢再看我一眼,连滚带爬的逃出殿外。   “星主这是何意?”人类青年看都没看同鸿,只是神色只是态度冷淡的向我逼问,“是不希望我与其他人在一起,还是……觉得以明琛的身份配不上同鸿大人。”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青年的脸上有一种看透之后的漠然,对着能完全主宰他生死的我毫不畏惧,眼底依稀有碎裂的爱恨。   他脸上冷漠的神色却只让我心疼。   我摸了摸他僵硬的脸,“明琛,同鸿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如果他能真心对一个人好,也不会沦落为魔族,他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不要为了赌气,拿自己开玩笑。我不是不让你和其他人好,但是同鸿不行。今天的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我决不会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但我退让的话并没有换得青年丝毫领情,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淡淡道:“这么说,星主是要亲自挑选一个让您放心的人,然后把我送给他。”   我感觉到他话中的锋芒,但还是避重就轻道:“让我放心固然重要,但也要你喜欢才行。”   “那我该谢谢星主了?”青年淡漠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他含恨般看着我,眼中又满是被伤害到极点的痛楚,“星主,现在说这些不是太可笑了吗?在得到了我的真心之后,在说过要和我永远相伴之后,您却突然喜欢上了别人,现在又要找一个妥帖的人安置自己已经不要的东西,这算是对这件东西的恩典吗?”   “沉音,”他一字字念出我的名字,“虽然同鸿令我厌恶,但在你身边却更让我无法忍受。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填补空虚和寂寞的小玩意,还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是不是你曾经付出过爱,也曾经被伤害过,就想看到其他人也为你痛苦,为你辗转反侧,为你彻夜难眠?你只是想享受被爱的感觉对不对?然后有一天又突然觉得有些腻烦,所以就到了该把我冠冕堂皇送出去的时候……”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人类青年所有的话。   我隐忍怒气看了他一阵,却发觉青年僵着被打偏的脸,眼眶却渐渐红了。   我见不得自己真心为他却被这样恶意揣测,但在看到他眼角泛起的星光时,我已万分后悔。   “明琛?是打疼了?让我看看。”青年偏开头,不让我查看挨了耳光的脸颊,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担心,只能按捺住快要泛滥的心痛,尽量平淡的道:“你太僭越了。你还小,有些事情想得太多就会出岔子,这次就算了,回去后要知道反省。”   青年怔怔的看着我,一边的脸颊慢慢红起来,浮起五个清晰的指痕。   “原来真的被我说中了。”他突然放弃般的笑起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以前遇到那么多事,但是我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悲可笑,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如此可怜。原来最伤人的不是直接的侮辱,而是在仿佛被重视之后,才知道自己一钱不值。”   青年退了两步,摇摇欲坠一般扶住殿中的圆柱,似笑非笑的挑眉看我,“星主,是不是高高在上的人都像您一样,大概是觉得我们这些凡人太过渺小,原来如果不能拥有平等的力量,连爱和恨看起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此时此刻,我只想安慰青年,但话已至此,说什么都似乎无法挽回。我在心底轻叹一声,“明琛,不要这样。即使……我对你不够爱恋,但总还是心疼的,你不要……”   “够了!”陆明琛的双眸中一片死寂,脸色灰败却再无留恋,“您的喜欢我知道,您的心疼我也知道,就像对那些路边的猫狗,这样施舍的心疼和喜欢,我不要也不稀罕。既然您不放心我与其他人一起,那我便独自离开委羽山,从此……天涯海角,就再也不用相见。”   他转头向殿外走去,逆光中,我只觉得他忽然就要这样消失在我面前。   一种熟悉的恐惧的蓦然袭上心头。   仿佛是那日看到那座即将飞升天外的城池。   “站住!”我第一次提高了声音,“陆明琛,站住!”   人类青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踟蹰却坚决的向外走去。   我反射的去捉青年的手腕,却在刚刚碰触到之际,手背传来一阵刺痛。   我惊讶的看着自己手上那涌出的黑色鲜血。   尽管伤口很浅,但我万万也没有想到青年会真的伤了我。   陆明琛转过身,手里的利刃闪着寒芒,映着他眉间决裂的神色,异样的妖冶凄厉。   我看着这样的他,竟并没有为自己的受伤感到愤怒,只是一股茫然的痛楚潮水般的漫过心头。   这一瞬间,我仿佛感到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已经从我身边悄然逝去。我似乎曾经伸手相握,甚至似乎浅尝过它的芬芳,但最终它却又如朝日的晨露一般,奇异的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青年重新回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此时此刻,我仿佛要用力的抓住些什么,才能勉强压抑这阵突如其来的慌乱。   “把他带下去,”我向远处驻守的侍从们用魔力传去命令,“把他关在寝殿中,任何人不准探视。”   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在嘈杂过后又迅速的恢复静寂。   阒无人声的大殿中,只剩我一个人独自兀立。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这样想着,却不知道所有的死结该从何处解开。   我在大殿中站了许久,想着方才陆明琛说过的话,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越来越觉得无法安心。   原来觉得青年懂事,知道进退,现在却发觉他的真性子竟然这样刚烈,宁要玉碎不要瓦全似的。如今就这么被关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又生出其它心思。   一想到方才他自轻的言语,我就觉得心疼得难以自抑,也许真的该仔细和他谈谈,但现在他情绪激动,仿佛又不是太好的时机。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等青年冷静些后再去找他。   就这样,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我来到了自己已经半年没有踏入的寝殿。    第十六章   寝殿的建筑装饰完全是按照星临当年居住的归墟殿建造。   穹顶是圆形的,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构成,满天星光经过折射照耀进来,在地面上形成瑰丽的光线花纹。地上铺着驼色长毛地毯。四周都是圆形巨柱,上面缠绕着翠绿的藤萝。东南西北四方分别摆放着四个一人多高的细脚花瓶,中间插着玄、苍、朱、金四色花朵。一面巨大的水晶棱镜摆放在宫殿一侧。   寝殿的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大床,但现在上面并没有半个人影。   我又转身向四周看了看,也并没有看到人类青年的身影。   这座寝殿中并没有任何遮挡的屏风和装饰用的纱幔,四下角落一望无遗,根本不可能藏下任何人。   我转头查看,又发觉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根本没有昨晚居住过的痕迹。   这是……?!   “来人!”我语气中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慌乱。   见看守寝殿的侍从跪倒身前,我厉声道:“人呢?陆明琛去了哪里?”   我的疾言厉色让侍从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慌张的哭叫起来:“星主,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把那个人类关进去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我们也没有看见有人出来……”   “星主,我们按时将三餐从窗口递进去,当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啊……”   “星主饶命啊……”   “昨天晚上寝殿里还有灯的,我还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   我看着满屋人哭作一团,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同鸿呢?有谁知道同鸿的去向?”   一片哭声中,有人探了探头道:“昨天晚上同鸿大人就下了委羽山,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心中一动,“他有没有带什么人一起离开?”   “没有,”那个侍从又答,“同鸿大人走得甚是匆忙,也只是带走了自己随行的几个仆役,其中也没有人长得像星主让我们看守之人。”   “那他乘坐什么离开?”   “是车辇。”   “车辇?”我握紧了手指,来回踱了几步后停在那个侍从面前,“是挂着帘幕、门窗紧闭的车辇?”   “是。”   我没有说话,但周围的哭声渐渐小下去,空气仿佛凝结,有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就不敢再望。   “传令出去,全力缉捕同鸿。”我向瑟瑟发抖的众人挥手,“你们都下去。”   侍从们鱼贯退出后,我来到殿中宽大的床榻前。   上面一丝痕迹也没有,似乎根本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半年之久。   我还是疏忽了,没有想到同鸿竟然如此大胆。   是因为生命将近,所以不再惧怕死亡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不久后我就会让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会比死亡更加令人畏惧。   派出去寻找同鸿的人应该很快就能返回消息,只是不知道青年是不是自愿和同鸿一起离开。   我躺在陆明琛栖身过的床榻上,却怎样也无法入睡,脑中满是人类青年的身影。   他的笑容,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以及他的亲吻,他略显急躁的抚摸,一切都是那么的蛊惑人心并且充满诱惑,连空气中仿佛都还残留着他迷人的气息。   我静静躺着,却毫无睡意,直到侍从在门外高声禀报:“星主,蛟龙族烛光大人深夜到访,说无论如何希望立即见您一面。”   乍闻烛光此时亲自前来,我心中疑虑顿生,却还是迅速让侍从们进来为我更衣。   等到来到正殿,烛光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我便起身相迎,并没有多做寒暄就急忙说明来意。   “沉音大人,这次出大事了。”烛光焦急的站起来,有些急促的道,“这次人类的叛乱非同寻常,竟然……竟然让我蛟龙族与仙族的联军兵溃千里。”   “有这样的事?”我略感意外,“是以为叛乱的规模空前么?还是联军轻敌所致?”   烛光摇摇头,脸色凝重,“这次叛乱,一开始规模并不大,又由原本是永夜城中伎人的方瞬华领头,我们本来也并不在意。但谁知那个方瞬华十分厉害,联军几次与他阵前短兵相接,发觉他虽然脾气暴躁,说话粗鲁,但术法与武艺都算得上千里挑一,所以渐渐的,我们也开始十分重视人类的这次行动,后来连宵明和何漱方都亲自前去压阵。本来两位星魁出马,情势已经渐渐得到控制,但谁知就在两天前,就在我们打算这伙叛乱者彻底歼灭时,又是这个方瞬华,突然仿佛脱胎换骨,力量竟比之前增加了数十倍不止,连宵明和何漱方都已然不敌,宵明受了重伤,而仙族的何漱方……已经在昨夜去世了……”   我这才皱眉沉吟,烛光焦急的看着我道:“现在从渊人不在翠洲,宵明又受了重伤,我必须留在极源宫。仙族那边也是一样,苏意澜从来只是挂名的星魁,折丹此时一定要坐镇漓都,实在抽不开身,这……”   “既然何漱方已死……”,我打断烛光的话,仍然不动声色,“仙族那边没有选出谁继承他的位子?”   “倒是有的,何漱方无子,人选是由四大门阀世家联合推选,仿佛是琳琅氏的一位公子,叫做琳琅上月。”   “琳琅上月?”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烛光一眼,发觉他眼中也闪过相同的神色。   神族统治大陆之时,由于他们寿命长久,其中很少有人会繁衍后代,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姓氏。那时只有地位低微的仙族与人类拥有自己的血裔,所以姓氏一向被视为耻辱的象征。   但在仙族与蛟龙族开始统治沧溟之野后,这样的情况被彻底改变。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避免同源的人类有可能混杂融入仙族,所以族谱和姓氏被空前重视。在仙族的三位星魁之下,还有势力庞大的四大门阀世家操纵着仙族权力的核心,琳琅氏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琳琅氏有一个不同于其它世家的特点,那就是它的每一代家主都被称作“琳琅上月”,所以琳琅上月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手握琳琅氏命脉的实权者。   “你说这个人叫做琳琅上月,却并不是琳琅氏的家主,而只是琳琅氏的一位公子?”   “是这样,”烛光点点头,“似乎是因为年纪还不够登上家主之位,每一位家主都必须成人后才能继承琳琅氏,这次的这位琳琅上月仿佛是太年轻了些。”   “英雄出少年么?”我接过侍从递上的香茗,低头浅尝一口,“那就应该让他去对付方瞬华,可以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接手星魁之位,又可以祭奠亡者笼络何氏一族,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这个琳琅上月如此不识趣?”   “他倒不是不愿意前去,”说到这里烛光顿了顿,“是昨夜宵明清醒了片刻,他告诉我,他仿佛在那个方瞬华手上看见了与当年苏意澜手上相似的枥莣花痕迹……”   “枥莣花?”我失手将手中的茶碗摔落地上,“怎么会……”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种种念头,却又一时全无头绪。   烛光也早已没有了平日的素雅淡然,“宵明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想到来找您。如果有谁真的得到了枥莣花的力量,那也只有沉音大人您能与之抗衡了。或者并不是有人重新登上了昙华城,又或者是宵明没有看得仔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亲自告诉您。”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抬手止住烛光的话,“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   仓促之际,来不及仔细准备,我与烛光各骑一只翳鸟,开始向人类叛乱之地进发。   夜的面纱在悄然褪去,黎明的晨曦渐渐笼罩整个沧溟之野。   经过一个夜晚的飞行,我与烛光来到人类与仙族、蛟龙族交战之地的上方。视线所及之地,尸横遍野,焦土荒原,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战场缓缓流淌,河水已经全被染作艳丽的红色。   从死者的服饰看,伤亡更加惨重一方的应该是人类,而仙族与蛟龙族的尸体几乎全部呈扇形分布,似乎是被人一击横扫至此。   “这……是方瞬华做的?”烛光瞠目结舌,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人类可能拥有如此的力量。   我一言不发,只引导翳鸟继续向前飞去。   “沉音大人!”烛光从后面追上我,“您这是要上哪里去,再过去可就是叛乱者的领地了。”   “既然来了,我自然是要亲眼去看看这个方瞬华。”   我催促翳鸟加快速度,烛光只好再次跟上。   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娥红的边角,前方已经能开始见到缕缕炊烟,人类休憩的营地在翳鸟急速的飞翔中顷刻已到。   翳鸟开始减慢速度,不再振翅,而是向着人类营地中一路俯冲而过,所到之处,它庞大的羽翼带起一阵狂风,将无数破旧的帐篷刮翻摧毁,衣着褴褛的大人和孩子哭喊着跑出来,晨间原本安静宁和的宿营地中顿时一片混乱。   翳鸟原本就是当年神族作战时常用的坐骑,性情异常凶恶,爪与喙都锋利异常,足以断金切玉,此时又因我的放纵故意逞凶,便更是肆无忌惮,片刻之间都已经抓伤了多人。   然而,这就是我的目的,这里越是乱作一团,方瞬华就约会尽快出现。   翳鸟又一个凶狠的起落,长而锐利的喙猛的向下啄去,它的动作太快,我刚刚看清这次它对准的目标是一个正在哇哇大哭孩子,想要将它拉起,但出手之际还是慢了一步,眼看那孩子就是丧命当场。   突然间,我眼前一花,接着瀑布般的鲜血在我眼前喷涌而出,驮着我的翳鸟凄声嘶叫一声,全身剧烈的抽搐了一下,拉聋着脖子猛地向一边倒去,在着地之时扑起巨大的烟尘。。   我顺势跳下被人割开喉咙的凶恶隼鸟,在落地后才看清有一个人正挡在那孩子面前,此时正背对着我。   那人身材修长,手持长剑,身着一件深蓝色的陈旧衣衫,下摆处还落着几个补丁,与其他人类的穿着并没有两样。但即使是如此,此人的背影却依然身姿挺拔,如临风玉树。   “方瞬华?”我沉声开口。   那人听见我的声音,身体僵了僵,片刻后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此生见到的第二张最美的脸。   这亿万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拥有可以与星临平齐的美貌。   但在这一刻,我赫然发觉自己这个想法的错误。   我不知道其他人第一次见到方瞬华是如何的反应,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张容颜,我久久无法从极度惊艳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但他与星临又是不同的。   星临是天空,是深海,平静、深邃、强大、尊贵、壮阔,却又神秘而无法捉摸。   这个人的美却如同利刃,尖锐得仿佛能割开人的心脏。   这是一种能够伤人的美丽。   锋利、尖锐,却又易折。   我终于相信有人说过的话,当方瞬华摘下面纱的那一刻,他的美能灼瞎观者的双目。   原来除了星临之外,真的有人能仅凭容颜就将人降伏脚下。   方瞬华也看着我,并没有立即出手,忡怔般神色复杂难辨,反倒是他护在背后的孩子害怕的看我几眼,又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衣摆,“方叔叔……”   方瞬华一震,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于是安抚的向孩子一笑:“别怕,快去找你娘亲吧。”   他不经意的一笑恰如千树桃花齐绽,那种迫人的气势淡了许多,但明艳之色足以惊心动魄,让人觉得视觉备受冲击。   我毕竟曾多年长伴星临身旁,强自定了定神,便能自如开口:“你便是方瞬华?”   方瞬华眼看着那孩子跑开去,这才转头看我,如冰雪堆砌的脸庞上只有眼睫画下的两弯阴影。他的音域较高,此时说话的声音甚低,仿佛强自压抑:“在下便是,那么阁下是……?”   我们说话之间,已有大群人类聚集过来。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许多人更是衣衫破旧,不能遮体,□出来的肢体上甚至还有被凌虐的痕迹。他们成群结队的向我们靠拢,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有的老者身材佝偻,真仿佛仙族传说中九层地狱下的索命厉鬼。   烛光在已经随我下了翳鸟,正站在我的左侧。   我、烛光、方瞬华三人不久后就被围在大批叛乱的人类奴隶中间。   周围聚拢人类的目光仿佛能割肉剜骨,即使丝毫不能对我产生威胁,却也并不让人愉快,烛光则转头略感不安的望了我一眼。   我直视方瞬华潋滟的眼睛,“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现在我也并不想找你们的麻烦,只想借你右手上的印记一看。还有……”我的目光在四周一转,“你最好要他们退开,不然嘛……”   属于魔族的巨大黑色羽翼在我背后展开,阻挡了清晨灿烂的阳光,在方瞬华无瑕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我飞翔所用的双翅全部张开后,长度足足是我身高的三倍,每一片羽毛都漆黑亮泽,筋骨强韧,上面清晰的呈现着被我吞噬魂魄之人的面孔,不论是谁初次看上去都会觉得鬼魅恐怖。   “天啊!这是什么?”   “魔鬼……”   “雪山上的食人怪……”   瞬间被惊吓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越靠越近的人类不由散开了许多,只有我面前的方瞬华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现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是有些恍惚的看着我骤然张开的双翼,白玉般的脸上上泛起一层古怪的薄红,明丽不可方物。   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乘势向前踏出一步,更加逼近他,一面引诱道,“乖乖的就不为难你,把右手伸出来。”    第十七章   哪知方瞬华在听到我的话语后神情一凛,反而换了左手持剑,将右手背到身后,切齿道:“不。”   他原本气势凛然,如此义正词严的拒绝,却偏偏含了些赌气的味道,与他凌厉的气质相悖,却又似十分合契。。   我却觉得这种感觉万分熟悉。   但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方瞬华,毕竟他的容貌实在太过惹眼,只要见过他一次,恐怕此生都不会遗忘。   他虽然是绝色,却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想快些把这些的事情结束,然后回到委羽山,毕竟关于陆明琛去向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反馈回来。   我跳上翳鸟小山般的尸体,拔下它尾部的一根长翎,灌注魔力把这片羽翎化作长剑,遥指方瞬华道:“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只能如此了,出剑吧。”   方瞬华抬头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仿佛憋住一般把头扭向一边,又道,“不。”   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开口,就听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给你看,也不会和你打,你死心吧。”他转头对仍然观望的其他人类道,“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切有我。”   他显然十分有威信,这句话说完之后人们就渐渐散开,虽然对我们仍是敌视,却再没有方才要把我们撕碎的合围之势。   方瞬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烛光,肃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二位应是魔族与蛟龙族的领袖。我人族要的不过是一席安乐之地,并不想与他人为难,若有争端,也该战场上相见。此地都是老弱妇孺,二位又是位高权重,望斟酌。”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烛光向我使了个眼色,询问是否要尽快离开,我却视而不见。   我笑道:“话是有理,不过像我这样的坏人,就是从来不讲理的。”   我飞身而起,从翳鸟的尸体上一掠而下,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向方瞬华出剑。   “铛铛铛铛铛,铛!!!”   眨眼不到的功夫,我连出五剑,分别刺向方瞬华的右胸、左肋、腰侧、颈侧、右腿,却全被他一一挡回。最后一击我以刀意驭剑,直接从他右肩斜劈而下,却被他一剑挡在胸前,两剑顿时碰出一串火星。   强大的反弹力震得我虎口发麻,我这才真正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族领袖当真不可小觑。   “的确不错。”   我撤回剑势,说出这句话,话音未落,已经将魔力加至七分,又向他发出剑招。   渐渐的,我发觉青年的确只守不攻,仿佛只求自保,不求伤人,而且一直使用左手,令我无法看清他的右手上是否有枥莣花的痕迹。   太阳渐渐高起,方瞬华则是极有耐心的拖延下去,而我已经不想再和他这么干耗下去,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可以用来寻找陆明琛的时间。   顺着方瞬华震开我攻击的力道,一个起落后,我稍微拉开了与他距离。   我脸色如冰,“你是真的不想使出全力?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次。”   说完,我剑锋一转,释出八成魔力一剑刺向周围观战的人类,这次我的出手毫不留情,攻击的位置也十分近,如果方瞬华不使出全力阻挡,那么我右侧的二十多个人类就会全被剑气毙命。   就在我起手之际,方瞬华脸色骤变,他当即看出了我的意图,只得全力向我冲过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我手起剑落,离我最近的一个人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正要发出临死前的嚎叫,我却突然听得方瞬华嘶声叫道:“不要!星主!”   星主……   方瞬华的脸庞在我的视线中模糊,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声音,使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温柔又有些霸道的青年,就在我晃神的瞬间,却顿时觉得左胸一凉,一股冰冷的寒意透胸而过,片刻后,才有剧痛从伤处传来。   鲜血点点滴落,我略感茫然的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伤在一个小小的人类之手,却见方瞬华正错愕的望着我,也是一脸不信神色,“不……我没有想……没有……”   他松开手里刺透我身体的长剑,退了几步,冰玉般的脸上竟然有惊恐之色。他立即又上前几步,颤抖的伸出手,仿佛是想扶住我,却被急忙敢过来的烛光一把挡开。   烛光抱住我,疾声道:“沉音大人,沉音大人……您没事吧?”   我被这骤然的痛楚激得眩晕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已经渐渐适应,我震开烛光搀扶的双手,用右手捉住刺入胸膛的长剑,一手将它拔了出来,带出漫天血光,接着我捂住左胸,用魔力将伤口表面愈合,使之不再流血。   在看到我因拔剑而喷涌出的鲜血时,方瞬华脸色惨白,他的皮肤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此时更是毫无血色,仿佛受伤得不是我而是他。   刚刚情急之下,他换了右手出剑,威力果然惊人,不过我也已经看清了他右手手背上的图腾。   那些花枝从他的掌心长出,盘绕向上延伸,将他修长白皙的的五指牢牢缠住,直至指尖。枝上开着细小的花朵。乌黑的茎,绯红的花,缤纷的盖了满手,开得妖艳诡魅,红得绚烂疯狂,枝植根于血肉之中。   正是枥莣花。   这东西我已经看了太多次,虽然只有一眼,却也绝对不会看错。   果然是星临的东西,所以力量如此强大。   我捂着仍然隐隐作痛的左胸,向烛光点了点头。   他立刻意会,召来另外一只盘旋在空中的翳鸟,又扶我坐上去,两人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方瞬华都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我们的离去。   翳鸟起飞之后,我从空中回头,只见方瞬华似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但翳鸟越飞越高,我已经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那一声让我方寸大乱的“星主”,是诱我上当的故意之词,还是……他也是人类,也出身永夜城,难道他认识陆明琛?   他又是怎样得到真神的本命之花?   种种疑虑盘绕脑海。   正午之日渐渐西斜,彤彤烈阳下,我却觉得一丝乌云掠过心头。   我与烛光一同在仙族与蛟龙族联军的营地落脚。   前些日子何漱方战死,宵明重伤,联军内部群龙无首,士气低落。   仙族与蛟龙族与魔族相比虽然人数众多,但也毕竟数量有限,联军的组成中,有两成是两族人员担任各层的首领,剩余的八成士兵则全部是人类奴隶。   这些奴隶不仅要在战场上与自己的同胞厮杀,有的长官为防止自己手下的奴隶乘势作乱,竟连他们的手镣脚镣都未取下,如此装束在交战过程中自然也是死伤惨重。   在联军的大营中,到处是人类奴隶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景象,居然与在方瞬华那里看到的无甚区别。   我们是魔族,依靠吞噬魂魄为生,但实际上,用来维持我们生命的生魂并不一定要是人类的魂魄,仙族与蛟龙族的灵魂可以被我们食用。但自从千万年前结成同盟,魔族一直信守承诺,始终只将人类作为食物,也从来不在沧溟之野的统治权力上与仙族和蛟龙族相争,很少参与他们对叛乱者的讨伐。   这次我的参与,完全是因为星临本命花的出现,却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类能真的拥有枥莣花,并且将我刺伤。   方瞬华此人有太多疑点。   烛光曾说他脾气暴躁、说话粗鲁,而与我交战的方瞬华分明不是如此。   还有枥莣花。   普通人就算得到了它,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沧溟之野中,以右为尊,真神的右手是昙华城的出处,代表“生”的力量。枥莣花也只能被种在右手才能继承真神的力量,而种植在血肉中的方法也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晓。   当年,真神为了让苏意澜能永远与自己相伴,曾在他的右手种下了三支枥莣花,而这三支中的两支后来为我所得。另外的七支则一直存在于归墟殿的后园,在覆灭神族的大战中被我用诛天剑全部斩断。   我并不想参加这次征战,但我必须从方瞬华那里得知他是如何获得枥莣花和它的使用方法。   我与烛光讨论了半夜,对这件事情却仍然不得要领。最后,他迟疑的看着我,“既然昙华城暂时没有任何方法进入,一般人又无法找到苏意澜,沉音大人,方瞬华的枥莣花会不会是从您那里得到?”   “应该不是,”我直觉的否认,“除了我们七人,再没有人知道我那里收藏着这件东西……”   我突然想到了陆明琛,但收藏枥莣花的密室没有我的血便不能开启,况且他也并不知道这就是真神的本命之花。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相信陆明琛,相信他对我的爱。   陆明琛……   如果他是被同鸿强行带走,我定然不会放过这个胆大妄为的魔族。   正想着,茫茫夜色中,一只幽灵般的白色蝙蝠穿过大门,向着我与烛光飞近,最终停在我伸出的手臂上。   “这是……?”烛光略微疑惑。   “是传递消息用的式神。”我拎起蝙蝠的两只耳朵,把它抓在手心,在轻微的催动力量后,白色的蝙蝠渐渐改变了形状,化作一张字条。   ——同鸿已经找到。   我揉碎纸条,霍然起身对烛光道:“委羽山中有要事,我得回去看看。”   ***   我连夜赶回委羽山,长时间的飞行让我疲惫不堪,但迫切想知道陆明琛消息的念头冲淡了一切,我立即提审了同鸿。   “星主饶命,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只是几日功夫,同鸿青玉色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双手被牢牢捆束,满身伤痕,一见到我便涕泪横飞的跪倒在地,哭泣道:“星主明鉴,同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垂下双目,转动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那就拣知道的说,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向同鸿一笑,他立刻害怕的低下头。   我问道:“那日被我逐出殿外后,你是否见过陆明琛?你为何会恰好决定在那天离开?又为何会乘坐门窗紧闭的车辇?你走的哪条路下山?为何这许多人找了你三天三夜才寻到你藏身之地?我还没有开口问你,你就已经说你毫不知情,你不知道的又究竟什么?不知道我拘禁了陆明琛?不知道我让你了断对陆明琛的念头?还是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被捉回委羽山呢?”   “……”同鸿张口结舌,脸色惶惶。   “同鸿,”我温言道,“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要像夙兰他们一样。”   同鸿全身一震,筛糠般的颤抖起来,他双拳握紧,突然崩溃般的大叫:“是陆明琛!全都是陆明琛要我做的!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星主,你要相信我!”   他脸上冷汗眼泪纵横,哆哆嗦嗦的道:“是陆明琛求我帮忙,让我在那天坐着帐幔紧闭的车辇下山,还让我在这几天里找个地方躲起来,说这样就能帮了他的大忙。我是真心喜欢他,所以就全部照做,可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   他的一番话令我心头巨震,但我心知此人刁滑,绝不能尽信,不由厉声道:“有些话应该想好了再说,嗯?”   “星主,我绝无半句虚言,”同鸿吓得面目失色,脸色青紫,却还是强撑道,“若,若属下有半句妄言,便愿如,如夙兰等人一般。”   他面色凄惶,但语气坚定,竟不似说谎。   我见再下去也一时问不出什么,便让人把他先收押起来。   陆明琛那日决裂的神色仿佛又重现于我眼前,他目光绝然,挥刀划破了我的手背……   划破手背……鲜血……   难道是……   一时间,我不由得心绪动摇。   我立刻回到寝殿,重新开启了曾将陆明琛推入的暗门。   这里是我心中最隐秘的所在,收藏着我至爱之人的唯一存世之物。   我曾让陆明琛进入,也因此相信了他对我的感情。而如今,我的信任又一次需要经受考验,但愿这回他一样不会令我失望。   我顺着盘龙道,进入绘有真神女身像的“生门”,前面就是戾枉之海。   当初设置这片幻象时,是为了呈现人们心底最深处渴望实现的愿望,引诱企图夺取枥莣花的人掉下盘龙道。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陆明琛,就只有我到过这里,所以被蛊惑过无数次的,反而是我自己。   每次路过戾枉之海时,我总是看见星临站在云海的尽头对我深情微笑,轻声向我呼唤:“沉音,长久的陪伴让我习惯了你的存在,却忽略了你的重要。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你陪伴的日子才是幸福的源头,重新回到我身边,好吗?”   他的眼眸盈盈,往日凌厉的双眼化作春水,几乎将人溺毙其中。   即使我明知这全都是自己设置的魔法,却还是几乎按捺不住靠近他的臂弯。   我只能每一次都在跌入悬崖的最后一刻止住脚步,怪自己作茧自缚,做出这片幻象为难自己。   今日,我又一次来到,只得凝聚心神,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被星临虚幻的影像迷惑,谁知待进入这片区域之后,我听到的却是一声——“星主”。   明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一直没有离开委羽山,而是留着这里等我?   我震惊的转过头,就见俊美的人类青年站在离我不远处,神色有些哀戚,“星主,您终于来了。您是不是现在才想起这里?这里是您第一次决定相信我的所在,您不记得了吗?”   青年咬了咬牙,似乎又有些不甘,“还是您又想那个人了,所以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看看那件东西?我是真的喜欢你,爱着您,为什么不能换得您一点点的顾念呢?还是我太强求了,果然明月的心是系于九天之上,所以从来不曾照顾人间。”   他背转身去,“现在想留在您身边是不是都是奢求?您已经对我厌弃了吧,我早该识趣一些。请您忘了那天我说过的话,以后……等您想我的时候就记得来看看,如果不能记得,那……就算了吧。”   他的背影纤瘦修长,仿佛就要消失在云海深处 第十八章   他的背影纤瘦修长,仿佛就要消失在云海深处。   “明琛别走!”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呼喊出声,只怕自己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明琛,我不该突然对你冷淡,也不该说那些绝情的话。我……”我低下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忽然想通了一切,也许我自以为对青年好的做法,反而将他伤得更深。   人心无法预测,我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他人,早应该把一切告诉他。   我重新抬头看着青年的背景,柔声道:“明琛,我并没厌弃厌你,相反的,我一直喜欢着你,只是担心不能付出与你同等的心意,所以才那样拒绝。现在原谅我好不好?明琛,真的……对不起。”   青年却还是没有回过头来,我心急的踏出半步,却不料身体一晃,几乎跌落。   我硬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张开双翅,勉强维持住平衡,待稳住身形回头再看,这铺天盖地的漫漫云海中,哪里还有陆明琛的踪迹。   戾枉之海……   我在心底叹息,这一次居然又是几乎被自己害死。   感慨过后,又突地心底一凉,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回我看到幻象的再不是星临,而是……陆明琛。   这究竟代表些什么,我不敢再深思下去,急忙沿着盘龙道向前走去,一路上心乱如麻,直至来到盛放枥莣花的平台。   白玉净瓶玉色晶莹依旧,其中花朵也娇艳夺目依然,只是原本一支半的花枝如今却只剩了半爿。   整整一支枥莣花不见去向。   我只觉得心底一空,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净瓶面前。   往日雍容柔弱的花朵,此时看来竟觉得猩红满目,点点花瓣如同片片碎裂的真心,□又狼狈。   亭亭的花枝上,一纸素笺瑟瑟牵连。   我伸手摘下。   ——同鸿无辜,望顾念。   胸中一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汹涌攒动,却又似乎空空荡荡,连痛也不成。   望我顾念同鸿,还是你在顾念于他?   连他都能顾念,却为何不稍稍顾念我知道一切的感受。   四周云雾如瘴,将我牢牢包围其中,几乎不能呼吸,连夜的奔波让我身心俱疲,左胸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此时又隐隐作痛,一时间,我再也无法支持,一口鲜血喷出,洒在零落花枝上点点如墨。   心头的冰凉涌上眼眶化作热意,映得半爿残花渐渐氤氲。   我脑中一片恍惚,但心中的某个地方却又异常清醒,所有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变作纤细却致命的绳索,渐渐勒紧我的颈项。   初见的曲意侍奉,再见时的乔装改扮,一直到后来的温柔深情,舍命相救,甚至那般逼真的嫉妒心痛……原来都不过是为了从我这里骗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左胸的疼痛慢慢波及全身,我痛得将身体蜷缩起来,试了几次却还是无法顺利的站起来。   周围都是模糊的一片,直到热意滑下脸颊,我才发觉那是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哭了?   我用手指沾了沾脸上的泪迹,有些茫然。   不过是有人从我这里偷走了件东西而已。   找出他,抓住他,杀了他。   我不是一向这样对付那些图谋不轨之人?这样的套路再熟悉不过,根本不需要思索。   可为什么现在我全身都在颤抖,只能这样无助的哭泣?   我扶着圆台强自站起,心脏却因为此时又是狠狠的一抽,踉跄之间,我的指尖扫到玉瓶。   “啪嚓!”   安稳放置了千万年的白玉净瓶应声而碎,我身体一偏,右手刚好按在摔碎的瓷片上,顿时鲜血淋漓。   尖锐的疼痛让我忽然有了力量,头脑也仿佛清明了许多。   我看着那剩下的半爿枥莣花。   会不会……会不会他并不是完全骗我?会不会他也曾放下过真心?   也许……也许他的确是带着盗取真神本命花的目的来到这里,但对我的爱也并无虚假。   一定是我对他太冷淡,所以他生气了,他年纪小,遇事自然冲动,一气之下做出这样的事,说不定还是想引得我的关注,让我去找回他而已。   真是淘气啊。   他说过我很好,也说过我好看,况且……我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总还是能值得一点喜欢的吧。   我将剩下的枥莣花拿起,重新回到寝殿,站在水晶棱镜前。   镜中的人脸色苍白如死,眼角泛着淡淡的红,唇角有乌黑的血迹,长发凌乱,凄惨并且狼狈。   我轻轻碰触冰冷的镜面,安慰对面的那个人。   不要紧,不会的。   他一定是爱你的。   你等了千万年啊,那样漫长而无望的岁月。   你总算等到了这么一个人。   怎么会是虚假?   你该相信命运再不会对你如此残忍。   ……   我深吸几口气,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治疗了手上的伤口,又拢了拢头发,静静调息一阵,总算让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这么些年过来,我怎么会连真心和假意都分不清楚?   这就去找他吧。   既然那支枥莣花在方瞬华手里,那么就从他那里开始。   我整顿精神,由三只翳鸟轮换飞行,只用半夜时间就回到了几天前来过的人类营地。   今晚的月亮在惨蓝中透出一点血色,却又亮得可怕。   晚上的宿营地十分安静,只有部分士兵在四处巡逻,燃着灯光的帐篷也只有几顶。   我让翳鸟停顿在半空中,只凭借风力静静滑翔,最大程度的减少鸟类振翅带来的声响。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半爿枥莣花握在手心,开始探测同样拥有枥莣花的方瞬华所在位置。   试探的过程十分顺利,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方瞬华休息的军帐。   我收起枥莣花,展开双翅,从空中无声的飞了过去。   待来到方瞬华居住的帐篷前,我才发觉这住所小而破旧,质料淡薄,在凛冽的初冬寒风中摇摇瑟瑟,几乎就要被吹翻。   我放轻脚步进入,借着从帐顶破损的窟窿中投下的月光,轻易的看清了帐篷中的摆设。没有桌椅,只在角落放着汲水的瓦罐和缺口的陶碗,靠西边的位置铺着一张草毡,上面躺着一个人。   眼下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但深夜时分已经寒气逼人,这个人却只是盖着薄薄的被子,整个人蜷缩在帐篷的一角。   如果不是方瞬华手上拿着枥莣花,我对这个人到并无恶感,没想到人类叛乱者的领袖竟然生活得如此艰难。   但此时此刻我来到此地,却不是为了同情这个算得上我敌人的人类。   我抽出佩剑,向睡在角落之人步步逼近,正在掀被欲刺之际,一个人影霍然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就与我拼了十几剑,竟然让我一时间无法得手。   今日我为向方瞬华逼问陆明琛的下落而来,只求速速擒人,不求伤他性命,虽然释出的魔力和力道都是十成十,却也存了顾忌之心。但即便如此,这个方瞬华在猝然之间却处惊不变,临阵出手却未落下风,也实在是难得。   我越打越是心惊,即使枥莣花力量强大,但他区区一个伎人,却对剑招剑式如此圆融,也是算得上闻所未闻。   不过今夜之事我势在必得,于是又重新调整剑势攻过来。   我左腕向上,配合右手长剑,又一次攻过去,此时肘部的衣袖滑落,恰好露出一直佩戴的银镯。淡银的手镯映着帐篷缝隙中落下的月华,熠熠生光。   方瞬华攻击的动作猛地一顿。   我倾身上前,一击一带之间,一把就将他按在地上,反折过他的双手,长剑压上他的颈项。   “还是被我捉住了,”我用剑背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道,“告诉我陆明琛在哪里,不然这漂亮的头颅,明天早上可就要挂在外面的旗杆上。”   黯淡的夜色下,方瞬华却只是目不一瞬的盯着我的左手腕,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着我,双眸中如坠星光。   近距离的看了他片刻,我便觉得有些目眩。   这个人丽色实在逼人,几乎能当作武器使用。   “美人计对我没有作用,”我皱眉捂住他的眼睛,又往他被反折的双手加了些力气,“今天我心情不好,没有那么多耐性。”   骤然加大的力气让方瞬华脸色白了白,他低声道:“你找陆明琛做什么?因为他偷了枥莣花?所以你要杀了他?”   这个人类居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我更加坐实了心中的猜想,沉下脸色道:“我要找他做什么你不必知道。”   我正要让这个不怕死的人类再吃些苦头,却突然听得帐篷的一角传来一个声音粗鲁的骂骂咧咧道:“他妈的,方瞬华你又在搞啥鬼啊?这大半夜的又起来练剑,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小花花(小华华),别搞了,快睡了好不好?”   方才我与方瞬华的打斗和交谈,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免惊扰四周,但在一件帐篷里,动静仍然不小。而这个与方瞬华同睡的人居然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是方瞬华夜半练剑之声,可见睡得如何深沉。   而我则因为帐篷中光线昏暗,加之刚刚一直没有人出声,也没有发觉这个人的存在。   骤听得这个人的声音,方瞬华脸色一变,不顾我的压制疾声道:“澄夏别过来!”   那个叫“澄夏”的人原本还在迷迷糊糊,听见方瞬华喊了一声才仿佛顿时清醒过来,他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摸出剑就向我杀过来。   我微一挑眉,将方瞬华扯起来挡在胸前,翻转右腕刺出一剑,把他的手钉在地上,阴着脸笑道:“澄夏?你再踏前一步,我就砍掉他的右手,让他把偷去的东西换回来。”   被长剑钉穿手掌,方瞬华却一声不吭,只是鬓角的冷汗顺着颈项流进衣内,在雪白的皮肤上划过一线湿润的痕迹。   我紧紧的压住他,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身体起伏的线条。他很瘦,让我几乎被咯得身上发疼,整个人弥漫着病态的虚弱,偏又力量强大,让人不得掉以轻心。   他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在贯穿血肉的痛楚中,居然是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要杀了陆明琛?为什么还带着他的东西?你忘不了他?他在床上让你很满意?呵……”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喘不过气来似的咳了两声,又说:“其实他是很下贱的,那时候只要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就什么都肯去做,去相信。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来不及了。”   我皱眉听他说完,把手中的剑一转,满意的感到他身上抽搐般颤抖了几下。   “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你让他去偷枥莣花?”我心中满怀恶意,几乎忍不住将这个人类刺死当场,“凭你也敢这样说他?如果你是主谋,那才是真的下贱。”   “你说什么?你这个坏蛋!你就是沉音吧!”澄夏眼见方瞬华受伤,立即露出暴跳般的神色,但在听见我们的对话后,他又立即止住脚步,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直到此时才跳着脚骂起来,“沉音!你凭什么闯到这里来,凭什么捉他?又凭什么说他下贱?!那什么枥莣花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从别人那里抢来,现在倒还理直气壮了?我们拿回来不过要物归原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偷不偷,你他妈的还得谢谢我们替你消了一桩罪孽咧!”   “澄夏,别说了。”方瞬华低声喝止,但此时这个澄夏哪里停得住。   “你也不看看,我们小花花是多好的人啊,结果现在整天失魂落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有脸来找我们算账?我没杀上委羽山就算客气了,要不是看小花花他对你……”   “喻澄夏!”这次方瞬华提高了声音,其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青年鲁莽的话戛然而止,他望了望方瞬华的脸色,仿佛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又有些不甘心似的,撅着嘴道:“好好,我不说可以了吧,你自己憋死好了。”   方瞬华僵着脸没有出声,我心中动荡,正在仔细分辨喻澄夏那番话的含义,就听被压制的青年沉声道:“放开我,你不是要知道陆明琛的下落?”   喻澄夏脸色忽然一变,脱口道:“小花花你别……”   “有些事情总是躲不掉的,”方瞬华冲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对我道:“我就是陆明琛,我拿走了星主的心爱之物,自然是我对不住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早已想好结果,如今但凭您处置,只是枥莣花却不能归还,还请见谅。”   他一番话说得平静而清晰,却仿如惊雷在我耳边想起。   他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中首先升起的是这样的想法。   他说他就是陆明琛?   我不由得松开刺伤他的长剑,脚步不稳的退了两步,又上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领,从人类青年的眉眼、鼻梁、嘴唇一一扫视过去,却丝毫没有发现任何熟悉的记忆。   “不,不可能,”我喃喃。   如果是易容,或者改变面貌的术法,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狰狞道:“你不想交出陆明琛?”   “是恐惑术,违反了禁制,所以轻易无法认出。”方瞬华说完后,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低头从自己的衣领中掏出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坠着一颗华光四溢的明珠,将原本黑暗的帐篷内映得明如白昼。   我心中剧震,这分明是我曾经送给陆明琛的鲛珠啊!   人类青年的脸色在雪亮的珠光下有些惨淡,眼中却奇异的透着逼人的光芒,他说:“星主,那年在耶陀山的白塔上,我说过‘陆明琛永不相负’,我违背了苍山碧海为证的誓言,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要您愿意为人类留下枥莣花。”   “你……”我张了张口,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耳边嗡嗡作响,脑中无法思考,看见青年的嘴唇开开合合,却一时无法理解他话中隐藏的含义。   这些话,这些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所以是这个人类叛乱者的领袖亲自上了委羽山?   身为永夜城中最负盛名的伎人,所以才那样懂得察颜观色,那样懂得曲意奉承,处处机心,步步为营,以致成功盗得枥莣花。   待到稍稍清明,我眼中心中却只剩了一个念头——原来连脸和名字也都是假的。   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要留下枥莣花?   原来是早已准备要舍生取义?   如果表面的一切都是虚假,那么内心深处的呢?   可有一线真心?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应该冷冷讥笑这个人的自不量力,却无法牵动嘴角;我应该拿起长剑刺向这个满口谎言的人,却无法提起任何力气。   我看着那张冠绝天下的脸,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陌生。   我为什么要来找陆明琛呢?找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关于他的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般飘渺如烟,又何谈其中能有一丝真情?   我已经意识到了最终的结果,却无法逼自己接受。   心痛得几乎让人发狂,我恨不得就在此地开始一场杀戮,让眼前这个人所有的心机付诸流水,我要看他痛哭,看他后悔,看他跪在我脚下忏悔所有欺骗,却不知为何,只能无助的坐在这片茫茫的黑暗当中。   他颈间悬挂的明珠放出唯一的光明,曾离我那样近,如今却又已经离我那样远。   只是几句话、几个眼神,我却觉得心中原本炽热如火的东西,正在渐渐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又要全面清查……这文咋办啊?   说是要人工清查,不知道会不会点进来看= =。。。   难道要锁掉还是删掉几章吗?可是我又懒得动手,我真是太懒了……   偏偏俺其它文都很清水,包括即将要贴的那篇,唯有这篇……这究竟是什么运气啊,囧rz 第十九章   见我许久没有说话,陆明琛拔出插入自己左掌中的剑,运动术法,将原本化作彩纹附在他手背上的枥莣花取了出来,将那盈盈的花枝递到喻澄夏手中。   哪知喻澄夏双眼红红的,把双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接。   方瞬华看他的眼神平和而温柔,“拿着,小夏。别闹脾气了。”   “我才不是闹脾气,”喻澄夏带着哭音,“为什么你要去赎罪,你有什么罪?这花本来就不是他的,为什么要你去抵?我不信你打不过他。”   “小夏,”方瞬华的声音温情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你不拿着枥莣花,难道是想要‘他’的心血白费吗?”   “我……”喻澄夏仿佛被噎住一般,然后突然大声道:“他妈的为什么非得是你啊,开始我就不同意这个鬼计划,都是你和‘他’,擅自做决定,看现在要怎么办。我不想你死……”他一把抱住方瞬华哇哇大哭起来,“小花花,我不想你死,哇啊——!”   “你再不放开他,我就让你们一起死。”   我盯着他们贴得紧紧的身体,终于聚集起力气,拿起佩剑,遥指住方瞬华,“陆明琛?方瞬华?你觉得自己值得了一支枥莣花?”   闻言,方瞬华转过身,挣开了喻澄夏死死抱住他的双手,“星主,我知道在您眼里,我永远也比不过那个人,哪怕……只是他留下的一件东西。但您若是真的非要取回枥莣花……”青年缓缓捡起在打斗中掉落的佩剑,眼中闪过坚定的光,“方瞬华不惜一战,也定不会让您如愿。”   他要与我刀剑相向?   看着他拿剑的手,还是面对另外那个人类的神情,我的心突突的跳着,脑中一阵阵眩晕。   “想与我一战?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我刻意露出失笑的表情,心却痛得仿佛要裂开。   这两人表现得越是情谊深厚,这个人越是表明他可以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牺牲,我的心就越痛,就越是忍不住要用言语去刺伤他、羞辱他,仿佛这样才能让心中的疼痛稍减。   方瞬华的脸色渐渐变作煞白,他咬住嘴唇把头偏向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嘴唇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他凛然道:“星主,战场上的事,从来没有能不能,只有敢不敢。但……欺骗您之事,却是非我所愿,”   “你觉得我会相信?”我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听着这些柔情的话却觉得更加难以忍受。   我上前揪住方瞬华的衣领,贴近看着他的眼眸。   他比我略高一些,低头看着我的时候就莫名的有种温柔的感觉。我捉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嘴里却说着恶毒的话:“嗯,长得的确不错。”   方瞬华不太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只是一径看我。   “不知道这张天下无双的脸蛋,抵不抵得上一支枥莣花?”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故意露出审视的眼神。   方瞬华震惊的看着我,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方才说出的话。   “很惊讶么?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刻意拍了拍他的脸蛋,又轻轻抚摸他颈项的皮肤,仿佛他刚刚登上委羽山时那样称斤论两的态度,“又何必装得这么纯情?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年愣愣的看着我,反倒是一旁的喻澄夏先跳起来:“放屁!你他妈的说的什么鬼话?!你把小花花当成什么?!你……你这个色鬼!和永夜城里的那些猪头有什么两样?!”   “永夜城?”我轻佻的看向喻澄夏,“你不提起这个我倒还忘了。其实你也不错嘛,”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相貌比方瞬华是差了些,行为举止也粗俗,不过倒还可爱,算得上别有风味,不如你替他随我回委羽山?”   “你……你!你不要脸!”喻澄夏抖着手指着我,哆嗦着嘴唇,却一时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我恨他与方瞬华亲密,自然毫不容情,“你竟连这点事情也不愿为他做?还是人类都是这个样子,永远只会说得好听,永远只是嘴上功夫不错。”   我又转过头,刻意别有深意的对方瞬华道:“你倒真的是嘴上功夫不错。不过一支枥莣花换一个床上的摆设,真是赔本的买卖,你该更加尽心尽力才好。”   不知不觉,半夜时间已过,天色依然泛白,依稀的晨曦透过单薄的帐篷透进来,四周也开始有有了人声。这整夜之间,虽然我们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很大,这间帐篷距离其他人的住所也较远,但再这样下去不免惊动别人。   即将淡去的夜色在方瞬华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让他的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   即使仍然美丽,却如同黯淡后的剑芒,只泛着令人心碎的冷色。   喻澄夏担心的看着他,“小花花……”   方瞬华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我道:“星主,您是确定可以留下那支枥莣花么?”   “是,只不过……”我根本不愿意再看他,不想给自己任何心软的机会,“如果你表现得不好,魔族会马上加入消灭人类的联军,到那时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我想你们应该能够想象。”   “你简直欺人太甚!”   喻澄夏挥舞着拳头就要不顾一切向我冲过来,却被方瞬华拉住,又摸着他的头仔细安慰:“澄夏,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冲动?我就要走了,‘他’又不在你身边,你这样叫我怎样放心?”   “小花花你这个笨蛋!”喻澄夏的眼泪涌出来,狠狠的捶打方瞬华的肩膀,“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你非要……”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方瞬华为他擦去眼泪,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收着枥莣花,‘他’马上就会过来,一切都等他来后再处理,你……要自己好好保重。”   “小花花,呜……”喻澄夏圆大的眼睛掉出大颗的眼泪,即使在哭泣,也依然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并且惹人怜惜。   这本来应该十分感人,但我看着这样依依惜别的场面,却只觉得异常刺眼,包括喻澄夏诚实的哭泣和年轻可爱的面孔。   这些都是我不能拥有的。   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学会了宁愿流血也不要流泪,更不要说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应该是这样的人才能得到他人的爱吧。   星临喜爱的也是类似如此的苏意澜。   我一次次的败北,却怎么也学不乖,更是从来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总是这样,在感情的角逐扮演着不讨人喜欢的角色。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他们相爱,却也不能不分开。这就是力量的迷人之处,你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即使它也许只是虚幻的蜃景。   “还不走?”我出声催促。   喻澄夏恨恨瞪我一眼,我毫不在乎的笑一笑,展开双翼,拉住方瞬华向停在上空的翳鸟飞去。   明亮的晨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遮掩,地面上不断有人类发出惊恐的呼声。   我紧紧的抓住人类青年,直到飞回委羽山,都不曾稍稍松开那只曾经给予过我温暖的手。   ***   初冬的委羽山无雪却寒冷异常,干冷的风呼啸而过如同利刃划过脸颊。   噬神殿中却是飨宴正酣。   今日的夜宴在大殿中举行,我没有端坐在鸾台上,而是同娈宠们一同杂坐在台下。   我的位置正在首席,方瞬华正坐在我右手第一的位置。四五个美貌少年围绕在我周围,或喂我饮酒,或为我夹菜,或替我揉肩,或帮我捶腿,他们说笑着,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一旁方瞬华冷肃的脸色与宴会靡丽的气氛分外格格不入,但他容貌绝伦,还是不停的有人偷眼看他,因为他矜贵的动作渐渐的晕红了脸颊。   我看在眼里,便甩开那几个贴身服侍的少年站起来,酒醉的眩晕让我步履微微不稳,我踉跄了几步,随手从满厅的侍宠中拉出一个,扯着他来到方瞬华面前,指着人类青年道,“这个人叫方瞬华,我很喜欢他,所以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是,星主,我们知道的。”侍宠们娇柔的应承着。   方瞬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我又勾起那个娈宠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嗯?”   “我是怡卿啊?星主您不认得我了么?”一个声音仿佛甚为伤心的撒着娇。   “怡卿?”这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名字让我稍稍清醒了一些,我捉着那人的下巴又靠近了些,这才看清这个人拥有着湖蓝色的长发,漂亮的脸蛋和妩媚的神情,正是那个要被我送走的怡卿。   我这才想起来,上次的事件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接连袭来,我竟然忘了将这个总是惹事的人物送回蛟龙族。   怡卿嘟着红唇,满脸委屈,“星主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人家好伤心啊。”   我抚摸着他酷似星临的脸庞,眼睛却望着方瞬华,若有所指道:“你能让人上心的,无非也就是一张脸罢了,又能指望我怎样对待?”   “星主讨厌,人家是真心爱您的。”怡卿立刻抱住我的腰开始撒娇。   我摸了摸怡卿的头顶,却还是看着方瞬华道:“你也爱我?不过这么多人都说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缺你一个。”   怡卿又开始撒娇。   听到我们这番对话的方瞬华却始终垂着眼睛,不看我,不看周围的一切,仿佛现在的所有都已经与他无关。   琉璃灯撒下橙红的光,人类青年如同一尊精美的雪白大理石雕像,没有任何表情,任何情绪,任何言语,竟不似活人从再次来到委羽山,他一直如此。   我举办了三天宴会,他却再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我心中暗恨,却不愿拿出那些残酷的手段对付他,就这样几天下来,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也觉得自己之前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实在是幼稚而无趣。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神族北方之君,却怎么还是放不开这些意气之争。   把人强行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折磨自己而已。   这么想着,忽然有有些倦怠,我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怡卿却怎么也不愿松开手,拉着我的衣角道:“星主,让人家陪陪您嘛,怡卿很乖的,一定不会惹您心烦。”   我想挥袖甩开他,却被他死命扯住,拉扯之间,一个脚步不稳,两人便一同摔倒,所幸地上铺着长绒地毯,所以并不会觉得如何疼痛。怡卿压着我,趁势就开始亲吻着我的颈项,又一面解开我衣襟的扣结,手也滑入我的胸膛抚摸。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我也并不觉得如何舒服,只不过并不想一个人度过这样的夜晚,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我也不太想要拒绝。   我放松了身体,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眼睛看着怡卿,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姿态无疑鼓励了身上的人,怡卿停下动作,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些脸红,低下头想凑过来吻我。   正在此时,一柄匕首斜贯而出,插入我与怡卿之间,钉在怡卿脸侧的墙壁上,微微颤动,寒光熠熠。   蛟龙族少年连忙偏头躲闪,却还是在唇角被划下一个细小的伤口。可以想象,如果刚才稍微慢些,他大概就会被切掉嘴唇。   “离他远一点。”   有人说道,声音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我转过脸,就看到方瞬华提着长剑,铁青着脸,剑锋正指在怡卿的胸口。   “你……!”怡卿气急败坏的想说些什么,却又在开口之际忍住,他转了转眼珠,突然又向我更靠紧了一些,朝方瞬华笑嘻嘻的道:“是星主让我留下,关你何事?要出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星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看了人类青年一眼,有些摸不透他突然前来的含义。   还没有等我开口,方瞬华就忽然笑了。   这些日子我都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此时他刻意施为,这笑意便犹如漫天星光突璨,又如春日繁花骤盛,似乎一时间整个厅堂内都充斥着宜人的芳香,连四周墙壁上描绘的婀娜舞者也活了过来,杨柳细腰款款而动,舒袖展眉肆意舞蹈。   等我回过神来,就看到怡卿还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方瞬华的笑容,仿佛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天上人间奇景无数。   心中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我把怡卿蹬下去,坐起身来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出去吧。”   怡卿翻倒下来,额角在地上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便急忙爬过来,“星主,怡卿不出去嘛~~”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蛟龙族少年的声音便低下去,也不再说话,只是连忙收拾了一下衣物,便快步退了出去。   “有什么事?”我没有抬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我是最好的。”   青年没头没尾的说着。   “什么?”我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被狠狠吻住。   青年如水温柔的嘴唇仿佛带着特殊的吸力,一经接触就无法放开。辗转亲吻了一阵之后,他贴在我耳边厮磨,“在你的这些侍宠中,我是最好的。不管容貌、身材、性情还是技巧,我都会是最好的。不要去找其他人,他们都比不上我。”   “你说什么?你……”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落在敏感处的亲吻打乱,然后我感觉到自己被翻过身,下半身的衣物也被褪至膝盖处。   我想自己是不愿意的,应该用力的推开青年,再厉声将他斥退,但青年的动作在纯熟的技巧后,却让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热,仿佛这也是他压抑许久的想法。   就是这样的没有丝毫根据的感觉,让我逐渐在粗暴却不失温柔的抚摸中渐渐浑身无力,只能任由青年摆布,直到身口的入口传来一阵刺痛,我才聚集起力气回手打了青年一巴掌。   “星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忍住,对不起。”人类青年颠三倒四的说着道歉的话,一面捉起我泛红的手掌亲吻,挺入的动作却更深更重,仿佛非要进入到我身体的最深处。   他实在太熟悉我的身体,虽然最开始进入的动作毫无章法,但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要命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喘息逐渐甜蜜,前端开始抬头,皮肤也从苍白中泛出些微的桃红。   观察到我的反应,青年的呼吸也越发沉重,一手照顾着我的前端,一手搂住我的腰身,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似的一阵狂顶,速度和频率都让我无法跟上。   “别……慢些……啊……”我断断续续的想出声阻止,却被青年扳过身体亲吻。   腰部仿佛要折断一般,青年却模糊不清的感慨着,“星主,你的腰好软。”   这样逾矩的话让我羞恼,却又觉得全身都奇异的燥热着,接连不断的快感冲击得头脑一阵阵昏沉。   这一夜间,青年翻来覆去的做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足够销魂,即使在我众多可供比较的对象中,也算是上上之选,充分的兑现了他“最好”的承诺。   身为人类,青年的体力实在惊人,直到天色泛白才搂住我睡去,反倒是我这不用耗费太多力气的一方感到疲累不堪。   第二天中午,我独自在寝殿中醒来,身体干爽舒适,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娈宠们是不能随便在寝殿中留宿的,方瞬华大概也是因此被侍从们要求在黎明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用词越来越专业的结果是,即使有啥啥,也没有口口……    第二十章   初冬以至,冬至日的魔族庆典又近在眼前,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年时间已经转瞬而过。   白日忙碌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难挨,只是夜间一个人泡在温泉中,身体舒爽下来,就感到越发的寂寞,觉得黑夜是如此的漫长。   我回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在心中咀嚼着青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只觉心神摇荡。也许是真的因为有了感情的原因,又或者是青年的容貌的确太出众,如今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每一个画面都足够销魂。   连青年拿着剑赶开怡卿时难看的脸色似乎也潇洒得让人不敢直视,那神情和举动,都近乎是在吃醋,仿佛是要霸占心爱的人。   我迷恋般的梳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明知不该再有那样的幻想,却还是忍不住一再的回想其中的点滴。   许久后,我慢慢的滑入水中,任凭温热的水漫过自己的眉眼,然后是头顶,在窒息的痛苦当中强迫自己逐渐清醒过来。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一切也只不过是回到他第一次来到委羽山的时候。   交出身体并不意味着就要付出感情。   既然他能分得清楚,我又为什么不能做到?   他说得没有错。   无论容貌、身材、技巧,他的确都是最好的。   面对这样唾手可得的欢愉,故作并不喜欢,反而显得刻意。   我命侍从招来方瞬华,自己闭着眼睛在水中等待着,没过多久池边就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人类青年穿着娈宠们侍寝的衣服站在氤氲的水汽里,略微湿润的空气熏得他双颊微红,眼神中仿佛也有些微的醉意,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神情醇酒般动人。   他很高,穿着统一定制的衣物只到膝盖,露出修长的小腿,腰带不甚在意的斜挽着,略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小片肌肉匀称的胸膛。这种一拉即开的袍子我看许多人穿过,早已稀松平常。但今天只是看着青年静静站在荡漾的池水旁,就感觉到自己的脊背直到尾椎都在渐渐开始灼热。   青年解开腰带,脱下所有的衣物,进入温泉中。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一处不是完美,所以毫不在意的□着身体,抱住我便吻下来。   两人都是□的,水中皮肤相贴的触感很是奇妙,轻易就点燃了我所有的热情。很快我就察觉到今天青年的吻有些狂乱,身体发烫,口腔中也有淡淡的酒精味道。   我很不喜欢有人在服侍我之前饮酒,因为酒后人们常常会失去自制,不懂得忍耐。   叫侍宠们来侍候我,并不是为了让他们舒服,而是为了纾解我的欲望。   既然已经没有了感情的牵扯,那一切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对方尽兴。   “你喝酒了?”   我的语气带着几分严厉,青年却仿佛没有听出来似的毫不在意,竟然拍了拍我的屁股,一面露出诱惑的笑容,“不要担心,我会让您满意的。”   太过轻佻的话和举动,让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然后才是暴怒。   “放……嗯!”   还未出口的“放肆”二字被青年伸入我臀缝的手指打断,他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找到穴口的位置,在周围轻轻画了一圈,才从那个已经被热水浸泡得柔软的入口插了进去。   “星主,试一试,会很不一样的。”人类青年轻轻咬着我的耳廓,声音也低沉起来,“我保证以后每一次都会不一样,所以不要找其他人好不好?”   还没有等到我回答,青年就快速的抽出手指,早已抵在大腿根部的硬物迅速的插了进去。站立的姿势和完全被充满的感觉都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青年也仿佛完全明白我的感受似的,顺势停了下来,并没有马上抽动。   就着这样的姿势,青年突然捧住我的脸,看了一会儿,他双颊的红晕更艳丽了些,然后呆呆的笑起来,“星主,你比我矮。”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太过惊怒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年突然皱了皱鼻子,有些困惑的道:“好奇怪,为什么你会比我矮呢?你很厉害,和你比起来我这么没用处。你应该有那么那么……高才对。”   他用手比了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却因为牵扯到身体的震动,让我忍不住一阵抽气。   “你!”我还想训斥几句,但心里明白这个人真是醉了,只怪自己今天这么会刚巧找他过来,于是我缓和下语气道:“方瞬华,快……快抽出来,今天我不想再做下去。”   “是瞬华,不是方瞬华,你还从来没有叫我的名字。”青年点执拗的纠正着,故意轻轻的一顶。   “呃……”被撞击感觉让我几乎腿软,更心知同喝醉的人不能按寻常道理教训,便暂时妥协道:“好,那瞬华乖乖听话好不好,先……□吧。”   纵使对欢爱之类的事情毫不在意,但要说些这样的话,我却还是觉得有些挂不住颜面,话语之间就有些吞吞吐吐,不由转过脸去,不想直接面对青年。   哪知他忽然一把抱住我,下巴磨蹭着我的头顶,熟稔的仿佛抚摸自家的猫咪,声音里也透着一股雀跃,“我就知道,沉音最可爱了,沉音是我的,让我比沉音高,是为了让我保护沉音吧。”   这话越说越是离谱,在这样从未料想从未遇到过的尴尬中,我终于发现目前的状况绝不能依靠烂醉的人解决,只能自力更生。   我推了推青年压过来的胸膛,向后撑住池岸,想将体内的东西抽出来,却被青年顺势推倒在被地热烤得温热的岸上。   “沉音,我真的忍不住了哦。”   青年还是有些糯软的语气,但随之而来的举动却只能用强硬来形容。他捉住我的腰,捧起我的臀部,一下就重新推了进去,直到进入到他人从未到达的深度。   接下来的行为,不能说插入,应该称为撞击。   才只刚刚抽动了几下,我就感觉与平日大不相同。   一次接着一次沉重的进出,动作缓慢,力度却是平常的双倍。   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入身体的最深处,强烈的刺激感让我全身颤抖,近乎魂魄出窍。   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无法体会到快感之外的任何东西。   不用几个回合,我就轻易的达到了□,之后又射了几次。青年却持久力惊人,一边控制着力度和速度,一边又不能让我过分疼痛,从他下巴上滑下的汗珠一滴滴落在我身上。   最后在我恍惚不清时,他才紧紧搂住我,一波接一波在潮热撒在我体内。   等到一切结束,青年把头埋在我的颈项间,很久也没有抬头。   待体内潮水般的快感慢慢退去,我才渐渐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青年的身体仍然异样的灼热着,方才我以为这是他在情热中的反应,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我推了推青年,他没有动。   我更加用力猛地一推,他便翻倒在我身旁,双颊酡红,双眼紧闭,嘴唇却十分苍白,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的憔悴,完全不似方才的明丽动人。   我探了探他的额头,发觉烫得厉害,原来他一直在发热,竟然是带着病前来。   感觉到我带着凉意的手,青年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孩子气的道:“不要晃,再晃我就看不清你了。”   他的呼吸也带着芬芳。   但那并不是令人愉快的味道,而是一种让我十分熟悉的气味。   我一时不可置信,又凑近些嗅了嗅,却发觉真的是会让男子提神的药物。   有些侍宠们也会为了助兴在同我一起时用些这类东西,所以我一闻便知。这东西虽然效果很好,也暂时不会有不良的反应,但太伤身体底子,所以也只有那些急着邀宠的人才会使用。   “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我有些说不下去,心中又痛又怒,只恨他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被我厉声训斥,青年却还是恍恍惚惚的,只是有些委屈的看着我,“我生病了,如果不吃那个的话,沉音就要去找别人。”   “找别人?你是为了……”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了一想,我才放柔了语气,“不要再用这样的东西,会伤身体。既然病了,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言,青年咬住嘴唇,有些倔强的看着我,“我不管,只要我一天还活着,沉音就一天是我的,我不给别人。”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又有些难过的道:“我骗了沉音,就算不喜欢我,他应该也会不高兴吧。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他就不会不开心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震惊于青年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却又怕这又是一个充满柔情的圈套,在惊疑不定的审视了青年好一阵之后,我才终于确定,他真的是有些糊糊涂涂的。   虽然这可能只是发烧加药物作用的胡言乱语,我却仍然无法安心,又叮嘱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你要好好留着,哪天我真的需要,自然会再找你取来。”   “不要,你又不是沉音。”青年很笃定的道,“沉音才不会叫我瞬华,沉音讨厌我。”   “我……”   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梗在喉间,即使对着眼前神志不清的人也无法出口。   眼眶一阵刺痛,我掩饰的偏过头去,青年突然碰了碰我的手指,用安慰的语气道:“不要哭,你长得很像沉音,我第二喜欢你好不好?”   “……好。”   我努力的笑了笑,即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被说喜欢,心中竟然也有些悲哀的甜蜜。   青年终于支持不住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一边喃喃:“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替我陪着沉音吧,我想陪着他的。”   看他慢慢合上眼睛,我心中一阵害怕,急忙捉住他的手腕探测他的病情,却发觉那天我刺在他手掌上的伤口只是被简单的包裹了一下,伤痕边缘已有些溃烂。他体内病势也相当猛烈,肋骨和肩膀的骨骼都有受损的痕迹,我这才想起将他强行带回来的那次,用力压制住他时,自己因为激怒手下并没有留情。   难道是在那天受得伤,却怎么一直没有治疗?   他生病了,居然也没有人向我禀报。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发现,再晚上几天,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我虽然能将刚刚死去的人类复活,但如果尸体一旦变质,那一切都将是徒劳。   我立即将青年移上床榻,治疗了他的伤势,等他呼吸平稳,热度退下,这才把相关的侍从召来训斥,少不了又有几个被送入赤峰谷。   直到收拾好一切,天色已然泛白,我这才偎依在青年身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耳边尽是青年方才胡乱间说出的话。   原来他还是有愧疚?   原来他还是想要陪伴在我身边?   这是吐露的心声,还是仅仅只是胡言乱语?   我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动摇,但正如青年说过的,太迟了。有些话说得太迟,很多东西就已经改变,我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相信他,更何况即使那一次他为我而死,也很可能是在算计当中。   我召来侍从照顾青年,自己则去偏殿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重新回到寝殿时,青年已经醒了,一个侍从正在伺候他吃下一碗白粥。   那个侍从的年纪甚轻,也是不大会照顾人的样子,粥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就喂过去。   方瞬华靠着床头坐着,脸色是比昨晚好了些,却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东西,仿佛食不知味。   我看着这情景就觉得刺眼,走过去拿过那侍从手里的碗,一面让他退下,自己在床边坐下来,搅了搅勺子,让粥快些凉下来,又尝了尝温度,这才舀了一勺递到青年唇边。   “张嘴。”我等了一会儿,青年却还是神游太虚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闻言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这才发现我已经坐在身旁,“星主,昨晚……唔!”   “吃完再说。”我不等他说完就塞了一口粥到他嘴里,接着一勺接一勺的喂下去,恨不得把这个让人闹心的家伙就这么噎死。   方瞬华被我毫无温柔可言的喂粥动作弄得手忙脚乱,有些窘迫的勉强吞下去,中间还不时被呛到的咳了几声,不过也很识相的没有再说话,只是努力吞咽。   碗里的东西渐渐见底,看着青年略显狼狈的样子,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有些高兴,近乎是一种欺负犯错情人般的喜悦。   我把空碗递给侍从,又接过丝绢擦了擦手,这才冷着脸道:“说吧,我还有事。”   青年隐忍了片刻,脸上有尴尬之色,“星主,昨晚……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了然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要说自己全都不记得?”   “不,不是,”青年急忙否认,“不过还是很模糊,都是一些片段。”   “那就不要再想了,”我作出不甚在意的样子,“昨天你病了,说的话作不得数,那些话我自然不会当真,你也不必记得。”   “可那些都是真的,”青年突然打断我的话,露出急切的表情,“我说想保护您,想陪着您,都是真心的。”   “这些话,你觉得我还会相信第二次?”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类青年瞬间惨白下来的脸色,“你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其它事就不必再想。”   说完这句,青年许久没有接话,只是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眼中希冀的光亮也黯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前我说喜欢您,爱您,也都是真心的。”   “喜欢和爱是真的,那除了喜欢和爱呢?还有什么是真的?”我毫不留情。   青年咬住苍白的嘴唇,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我,近乎是带着乞求,“您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并不是爱。”   他期冀的表情中夹杂着小心翼翼,仿佛一个攀在悬崖边的人,在用最后的希望搜寻着救命的蔓藤;又仿佛是早已得了重症的人,害怕听到大夫最后确诊的言语。   几乎是从妄想中挣扎出的一点期望。   我快要在这样的目光下投降,却又忍不住怀疑这些话、这些表情是否又只是完美的演技。   也许有一天,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就会变成穿心的利剑。   我别过头,不想再接触青年的目光,似随意的道:“我记得已经回答过你,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以后不要再问了。”   “回答过……是吗……是我不太记得了。”青年低下头去,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眼角处似乎有什么在清晨的日光下闪耀。   他闭了闭眼,那点晶莹就消失了。   然后有什么东西急速的东西从青年的身上和脸上褪去,那些鲜妍和色彩似乎都在顷刻间消失,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眸中每当看到我时就一直跳动的东西已然不见了。   他笑了笑,却是一个干枯的笑容,“我不会再问了,您不用担心……”   初冬带着薄雾的晨光映在他脸上,却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是一种直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刺了一下,我莫名的有些不安,青年仿佛是决定了什么,又似乎放弃了什么,而我却无法得知决定和放弃的内容。   我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青年的表情,我不能再对他心软。   现在,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至于其它的,我不该再去奢求。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要我自己选我这篇文里,我最喜欢的情节,我会选两个地方。   。   ……   我相信你们懂的,因为据经验和教训看,读者的恶趣味一点不比作者少口阿,╮(╯▽╰)╭ 第二十一章   仙族和蛟龙族又送来了新的歌伎舞姬,歌舞都十分出色。   噬神殿虽然景色优美,但毕竟大小有限,闲暇的时间大把,却没有太多娱乐,于是我让所有的侍宠们都前去欣赏,并特别交代一定要让方瞬华过来。   每当想到他今天早上的神色,我就觉得无法安然,总要看看才能放心。   方瞬华来时仍然穿着早上的那件衣裳,顺着侍从是指引坐在我身旁,然后只是坐着,竟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之前的那三天宴会,他虽然也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但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而为,而现在我却只觉得自己身旁是坐着一个死人。   我让自己尽量不要在意青年,勉强去听去看大厅中的绮曲细腰,一面却更加无法遏制的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旁青年的举动,只要他稍微动作,或者有一个细微的表情,我都能轻易察觉。   但直至宴会过半,青年都毫无反应。   我心中渐渐越来越焦躁,终于忍不住装作不经意的转过头调笑:“这几个舞姬如何?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青年也侧头看了看我,但很快又转过头去,他思索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在我以为他不打算回话时,他柔声道,“不用了,谢谢您。”   这一声却让我皱紧了眉。   太平和也太有礼了,完全不似青年本来的个性。   于是我又道:“怎么?她们不好?你的眼光倒是高,连我的人也看不上?”   过了一阵,青年道:“不是她们不好,而是我心有所属,不能再和其他人做这样的事。”   我的心跳了一下,故作轻佻嘲讽:“这么说以后你我之间也该相交如水淡了?”   青年淡淡笑了笑,垂下头去,却再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日间才向我表白心迹,现在却又说自己的心另有所属?   我只觉突涌的怒气仿如钢刀,搅得我心肺生疼。   抬手就将酒盏摔在地上。   靡乱的歌舞声顿停,所有的人都神色惶恐的望过来。   我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桌案,指着方才领头的那个舞姬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我阴沉的脸色让所有人不敢耽搁一步,全部鱼贯而出,只是有人偶尔会投给那个舞姬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那个舞姬则站在原地,看着我,忐忑中带着欣喜。   那个人也随着众人一齐走出去,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再回头。   我看着他愈来愈远,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外昏沉夜色中。   手掌生疼,我知道定是自己用力得掐出了血。   那歌姬见我只是站着,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便大着胆子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妩媚娇笑,“星主……”   “滚开。”   我一甩袖子,任她摔倒在地上。   那一夜,我让那舞姬留在殿中不准离去,自己一个人独饮独酌到天亮。   然而,这一夜没有人再从殿门口冲入。   只有凄清的月色洒满了整个噬神殿。   我这才想起,原来又已经到了这个日子。   那来自久远绝望的九夜霜华。   ***   我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星临,现在想到的关于他的一切,已经没有那种崩溃般的爱恋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而是一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带着我去看刚刚创造出的世界,去看那些被赋予生命不久的人类和蛟龙族。碧蓝的天幕下,幼小的人类还只能靠着采集野果生活,丹砂海中有无数年幼鲛人在畅快的游动。   他抱着那个时候小小的我,指给我看这片新生的充满希望的土地。   将他快乐的心情与我分享。   他是疼爱着我的。   虽然在之前的千万年,我曾一度怀疑,但是现在想来,他的确是喜欢我的,虽然那与爱情无关。   我想其实自己早应该放开了。   失去枥莣花对现在的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对于其中的力量,我从来不曾觊觎,而要凭借其去怀念的,如今也已经不必提起。   反而是方瞬华……   我不愿意放他离开,不愿意他和别人有任何亲密,甚至不愿意看到他对我以外的人微笑……有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我却至今不想面对。   因为无法面对。   信任已经失去,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早已结束在开始之前?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没有与方瞬华见面,也就在这个时候,战事的消息又从前方传来。   人类与仙族蛟龙族之间的战事仍然焦灼,但喻澄夏却在三天前受了重伤。自从方瞬华随我回来之后,喻澄夏就接替他的位置成为人类军队的领袖,一度也曾对联军造成威胁,却没有想到在现在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方瞬华与喻澄夏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从那次两人分离之时的表现就能清晰看出,但并不能确定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否包含的友情之外的东西。   日前人类青年曾说过他已心有所属……思索了一阵后,我召来侍从,让他们装作偶然,去向方瞬华透露喻澄夏重伤的消息。   然后我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思索着,希望自己这一夜什么都等不到。   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对青年了解的太少。   除了知道他曾经在永夜城生活过十年,是人类叛乱者的首领,其它的部分几乎一无所知。   他喜欢什么样式的衣物,讨厌什么食物,有什么朋友,见过什么人,遇见过什么事……对这些几乎都一无所知。   我是喜欢他的,甚至也许是爱他的。   但我爱的人叫什么名字?   也是最近才弄了个明白。   我活了这样长久的岁月,一共爱过两个人。一个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另一个一直说爱我,我却不能再相信。   正想着,却突然有侍从进来禀报,说方瞬华求见。   那通传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冰凉的水从我心上漫开。   我忍了片刻才从床上披衣而起,让侍从们去请方瞬华进来,几乎是同时,就见青年推门而入。   原来他是着急的在门外等着。   青年穿着厚重的斗篷,进入房间的时候抖落一层细细的雪花,温暖的房间顿时被带入一股寒气。他单膝跪倒,却只是低着头,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我,脸上有坚毅之色。   我赶在青年开口前赤脚下床,来到他面前。   “外面下雪了?”   他细长的眼睫上也沾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我伸手为他摘下,却发觉它们已经在我指尖融化。   青年抬头看我,“星主……”   “又到了这几天了。”我打断青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你和我在……”   “星主,”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青年的眼神甚至有些急躁,“瞬华深夜前来是想请您允许我离开几天,上次来得仓促,许多事情来不及安排。等我了却这些心愿,便终生再不下委羽山。”   心中翻搅般的疼着,我脸上笑语气却冷下来,“方瞬华,你记不得你拿自己换枥莣花的时候说过什么?现在要下委羽山?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认为我是什么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又可以走?”   “所以瞬华来请求星主。”   我出口的重话似乎让青年更加坚定,那样的迫切担忧的目光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阴恻恻的道:“方瞬华,你是说,你在求我?”   “是。”青年依旧仰着头看着我,没有丝毫动摇。   牙根咬出了血腥的味道,胸口被怒气撕得生疼,我恨不得立时就见那个喻澄夏死在我眼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有些不屑的表情,“你这样就算是求人?可有半分诚意?”   青年默默的望了我一会儿,目光渐渐有些空洞,接着他站起来,解开身上的斗篷,然后脱去了外面的长袍。虽然是冬季寒冷的夜晚,他身上却穿的并不多,可见赶来见我时是多么急切。   我蹙眉看着青年的动作,起初不明所以,直到他脱光了上衣,又挨过来伸手解我的睡袍,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他……难道是想用这样的事与我交换?!   我不敢相信,但青年触摸我皮肤的手指冰凉,神情木然,只有眼神泄露了他急欲完结一切的心情。   他把自己当作什么?   又把我当作什么?   我又惊又怒又痛,抬手就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青年脸上。   “啪!”   青年被我打得偏过头去,绝美的脸上渐渐红肿起来。他沉默的看了我一阵,走下床,把地上掉落的衣服又一件件穿上,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跪下来,平淡道:“既然星主想要的不是这个,瞬华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给您。”   心中已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停在青年面前,“你喜欢喻澄夏?你说心有所属,就是他?”   青年首次别开了眼,涩然道:“不是。”   “你说谎,又在说谎,”我努力抑制住快要蔓延到全身的颤抖,语气尖锐,“如果仅仅只是同袍之谊,你会这么急着下山?方瞬华,又要说谎?你实在是可恶之极。”   我顿了顿,“我再问你一遍,你急着要离开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了我的话,青年突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就像星主说的,我爱澄夏,他出事了,我自然要急着去看他。就是这样,您可以让我暂时离开么?”   说完后,他低下头,仿佛不想再看我一眼。   我得到了自己料想中的回答,却只能僵立当场,全身脱力般,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穿堂的风吹进来,带入几瓣白雪,我这才方觉自己已经手脚冰凉,原来是一直赤足踩在地上。   而这一次,青年也没有如往常般发觉。   他重新抬头,仿佛又要说些什么,我却发觉自己不敢再听。   “闭嘴。”我喝住青年,然后咬破小指,将滴出的鲜血围绕青年的手腕画下,那血便立刻化作一根黑色的链子套在青年的手腕上,另一头则被我系在床头。   “星主你……”青年震惊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将他锁了起来。   “不要想着挣断,”确定青年无法离开,我的心情仿佛好了些,“你无法解开上面的魔力,还是不要让自己受苦的好。”   把青年软禁起来之后,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去探望。   八天后,我渐渐感到情势开始朝着无法逆转的方向推进。   这天,我依旧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耳边听着侍从的禀报。   “方公子一直没有进食,连水也没有喝,再这样下去恐怕支持不住……”   我瞥了那侍从一眼,“你们都是死的?由着他说不吃就不吃?”   那侍从双腿一颤,立刻伏倒在地上,“星主赎罪。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方公子其实自己也没有不吃不喝的意思,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所以……”   “不能进食?”我又捏了捏手上的镯子,“什么意思”   “是他无论如何都吃不进去,”那侍从似乎想了又想,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就算吃了也会吐出来,大夫也来看过了,说是因为思虑担忧过度。”   “忧虑过度?”   我猛地用椅子上站起来,伸手一拍,身旁的红木小几顿时碎裂。   那侍从被吓得面无人色,我没有理会他,径自来到关住方瞬华的寝殿中。   三日不见,他已经瘦了一圈,原本就并不丰腴的脸颊现在更是凹陷下去,眼下深深的青色,看来连睡眠似乎也出了问题。   见到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与我对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桌上丝毫未动的药汁,眯细眼眸,“你在威胁我?”   青年语气淡淡,“瞬华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就喝下去。”我只觉得青年寡淡的脸色异常刺眼,拿起桌上的药碗递到他面前,哪知青年微微愣了一下,目光凝聚在我的手腕。   我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藏在衣袖中的银镯此时竟然露了出来。   上面淡雅细致的花纹,实在是很好辨认。   我直觉得要将手腕一缩,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索性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仿佛并不知道青年在看什么。   “还给我吧。”他突然道,又一手将自己戴在颈间的明珠拽下,向我递过来,“这个也还给你。”   我呼吸一窒,直起身体把药碗放到一旁,垂下手臂,袖子便覆下来遮住手腕,“把什么还你?这珠子原来是我的东西?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你如果不喜欢,就扔掉。”   青年伸长了握着明珠的手,却一直没有等来我的接应。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摇了摇头,把那明珠放在了枕头边上,又对我道:“我说的是您左腕上的那只银镯,星主大概也忘了这东西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还给我吧,它对我来说有特别的含义。”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竟然是真的打定心思要把手镯要回去。   难道他要把它重新送给喻澄夏?   嫉妒如毒液腐蚀着我的心。   这样的心痛,这样的不甘,仿佛是看到了那时苏意澜手上的枥莣花。   那一次我将真神的本命花抢夺了过来,这一次难道我又要做出同样的事?   那次之后我得到了什么?   这次又是否会沦落到同样的结局?   我闭了闭眼,近乎麻木的心痛着,终于伸手将左腕上的镯子褪下。   方瞬华默默的看着我动作,直至将银镯接过来,小心的放入怀中。   过了好一会,他重新开口,“星主要将我留到何时呢?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一件稀罕些的摆设,就算喜欢上别人,也只是让您面子上挂不住,何必要这样呢?”   “说这么多,你只是想快些离开而已。”我胸口闷得发慌,“我用整枝枥莣花换你,你是想让我两头落空?”   青年又笑了笑,娓娓道:“我说过会回来的。我没有真神那样的力量,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落得白商一样的结局。”   “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蓦地阴沉下来,几乎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他明白我与星临的过往,也知道从渊和白商的悲剧,但这些都是绝不能宣诸于口的辛秘,是我心底的秘密,竟然此时此刻被他在这样的情况说了出来。   他是要威胁我?   要刺激我?   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盯着青年消瘦的脸庞,他正虚弱的笑着,脸上是不太在乎的神气,“我没有想让星主落空的念头,只是现在这身体好像不是我自己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算你死了,我也有办法让你活过来。”我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心慌。   “是啊,嗯,是这样。”   青年点了点头,嘴唇也是干枯苍白的。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真面目时的惊艳,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笑时,仿佛看到千树桃花盛放,而现在……是我强行分开了他与他所爱的人,我让他们分隔两地,我让他们不能相聚,我甚至快要夺走青年的生命。   原来我又做出了这样的事!   对自己爱的人做了这样事。   内心仿佛突然狂乱起来,我忽然不敢再看青年仿佛会随时消失的身影,独自奔了出去。   外面又是一片月光和白雪。   冰冷的月亮,还有寒冷的雪。   千年,万年,千万年已经过去,这片天地却仍是这样。   为什么我仍然无法走出来呢?走出这片白雪和月光。   我为什么又在这里?为什么又来到这里?为什么又把自己遗失在这里?   九夜。   从那日我将方瞬华囚禁起来,恰恰九夜。   又一次的九夜霜华,是不是要将我的爱恋又一次全部埋葬?   我不该再一次去犯那样的错误。   不该重蹈覆辙。   但我又怎么能甘心?怎么能轻易放开呢?   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啊……好不容易找到的,说爱我,而我也爱的人。   我曾那样的安慰镜中的自己。   不要紧,不会的,他一定是爱你的。   经过了那样漫长而无望的岁月,命运却还是如此残忍。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握紧空无一物的手腕,渐渐跪倒在满目的苍白之中,在仿如死亡的迷蒙与清醒中做下了那个决定。   ……   许久后,我重新站立起来,双腿尖锐的刺痛着,我慢慢的走回去,到最后原本疼痛的地方已经全部麻木。   我来到青年床前。   他没有睡,只是看着我,安静异常。   我缓缓开口:“你一次来到委羽山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每一个离开这里的人,临走时,我都要从他们取走一件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你也可以离开,甚至不用再回来,而我要从你身上拿走的,就是你的爱。”   “我的爱?”青年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会把爱情从你的心中剥离出来。既然你是为了爱情而离开这里,那么我要取走的也就是这件东西。”我的心在狂啸,语气却越发平静,“我可以给你时间再考虑清楚。”   “不,不用了。”青年竟然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份爱的确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我愿意把它留给你。”   声音渐渐低下去。   他最后的笑容在月光中沉静而幽深的绽放,美得如同只可怀念的回忆,以及无法再现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求虐的童鞋们满足了咩?   不满意的话……后面也米有了……    第二十二章   方瞬华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看,只是让人准备了足够的水和食物,并派人把他送下了委羽山。   今年的冬至日魔族庆典按期举行,也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又回到了早已熟悉的生活,却连看歌舞也提不起兴趣,做什么都是懒懒的,常常一觉能睡上大半天。   梦境对我总还是有吸引力的,因为能看见青年的脸。   我留下了他对那个人的爱,这是我自私的想法。   青年大概是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我总要留下一点可供回忆的东西。   这是一种恶习,我却无法戒除。   但这一次,我并没有把事情做绝。   虽然剥除了青年心中现有的爱情,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爱人,只是会对他失去爱恋的感觉。而且他还是可以再次去爱的,可以重新拥有全新的爱,只不过这爱的对象可能是原来的那个人,也可能不是。   我把从方瞬华心中取出的爱情变成一只小鸟。   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有着洁白的喙,乌黑灵动的眼睛,全身长着粉红色的绒毛。   被取出的感情的颜色是固定的,不依变形的术法改变,有人的仇恨是黑色的,有人的亲情是绿色的,有人的爱情是火红。   而青年的爱是粉色的。   这样稚嫩而柔软的颜色,他一定是怀着万般的小心和忐忑在爱着那个人吧。   粉红的小鸟不会鸣叫,也还不大会飞,却很喜欢黏着我,时常停在我的肩膀上,也很乖巧,累的时候就躲进我的衣袖里睡觉,找不到我的时候又有些慌张,仿佛一定要在我身旁才能安心。   有时我会挠挠它的脖子,捏捏它的翅膀,它就会发出舒服的咕咕声,一副万般惬意的模样。   其实这样也就很好了。   岁月如水淙淙流过,烛光又来过两次,言辞中已经明显有希望魔族加入联军共同镇压人类的意图,但都被我岔开话题,装作并不知道他的来意。每次烛光无功而返,情绪都似乎更焦躁了一些,看来人类的这次叛乱的确对仙族和蛟龙族的统治产生了威胁。我想烛光也一定察觉了这次事件的不寻常之处。   能知道我这里保存着枥莣花,能知道真神的本命花如何使用,能懂得运用禁术……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仙族或者蛟龙族中出现了内奸,并且此人一定地位显赫、力量雄厚,才能得知这些极为机密的事。   但我并不想蹚过这趟浑水,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权势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有这些算计的时间,还不如拿来陪着鸟儿玩耍。   只要抚摸着它粉红色的绒毛,我的心就似乎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团,然后就会变本加厉的思念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离开这个终年阴风惨惨的地方,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魔星,是不是他一直期许的结果?   他会再次爱上喻澄夏吧,同他一起并肩进退,驰骋疆场,受伤的时候彼此掩护,胜利的时候把酒言欢。他会对着他微笑,对他关怀备至,他们会亲吻,会□,会做所有情人在一起做的任何事。   喻澄夏直率可爱的个性也很适合他,他的细心也刚好可以用来照顾喻澄夏。   实在是非常完美的一对。   让人不得不羡慕。   我无法不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事情,渐渐的开始整夜的失眠,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虚空,其中仿佛一时出现青年含笑的脸庞,一时又是他无情眼神。   无法入睡的夜晚,思念和寂寞一起将我缠绕。   我想起那个时候星临告诉我的话,他说自己之所以创造这个世界,是因为无法派遣的寂寞。   他说,那时候他漂浮在透明的水波间,海天之间就是一片无垠的蓝,没有太阳和月亮,没有白云和星斗。时间是静止的,沉浮在海上,睁开眼睛是蓝色的一片,闭上眼睛就是黑暗,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睡眠仿佛就是永恒的死亡。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爱上一个人,能思念着一个人,你就会知道自己生命的存在。   这番话,我现在才能领会。   因为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疼痛。   因为有这样煎熬般的痛楚,所以能体会到自己仍然还活着。   但这疼痛实在太剧烈,在这样漫长的夜晚丝毫没有淡去的迹象,反而愈加清晰。   粉红的鸟儿压在我胸口的位置,暖暖小小的一团,心痛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但只要碰触到它,心跳就仿佛还能继续。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青年。   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不知道他是不是幸福,不知道他是不是辛苦……我都想去看看。   只要看看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眼。   如果能看到他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我大概也就能真的死心,能尽快放开吧。   我编织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却在心底深处狠狠嘲讽自己饮鸩止渴的想法。   但想去青年的身边的想法已经无法遏制,日复一日如野草般疯狂蔓延,直至填满我的脑海。   于是在深冬的某个寒冷的夜晚,我终于决心暂时离开委羽山。   第二天,我召集了几个信任的侍从,告知他们我即将闭关修习一段日子,并特别嘱咐这段时间不再接待仙族和蛟龙族的任何访客。接着我准备了一些必需的物品,用染色剂将瞳色变作漆黑,有施法将自己的样貌略作改动,就乘着夜色独自下山。   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两次,所以要找到人类军队所在的位置并不难,但我没有想到现在的场面如此混乱。   夜间的营地一片火光,灼如白昼。燃烧的箭镞从空中不断降落,周围还能隐约听见妇孺的哭喊声,看来是仙族和蛟龙族的联军趁着夜间偷袭。我混在流动的人群中,想趁机找出方瞬华的位置,却陆续被拦住,要将我们这些身在后方的人转移。   我假意跟随人群移动了片刻,随即发觉虽然事出突然,但人类营地内组织有序,对这样的偷袭也似乎已有准备,虽然最初老人与孩子们有些惊慌,但没过多久就有军队护送他们撤退,并及时稳妥的安抚了人们惊慌的情绪。   方瞬华身为领导者,在这样突发的危机下定然不会待在后方,我在辨认了大致的方位后,就开始逆着人流的方向移动,不久后就看到了前方两军胶着的战场。   整个夜空都被照亮,半空中大量攻击性的术法相互撞击,时而腾出巨大的火花,让人能清晰的看见被映得橙红的天幕上覆盖的厚重云彩。   地面上战火熊熊,硝烟弥漫,喊杀声、号角声响彻云霄。离主战场稍远的地方,随处可见打折的断树、烧焦的树桩、破碎的岩石。每当半空中有火花闪过,地面就会传出“轰”的一声巨响,如果落在两方军队之外的地方,就是一阵天崩地裂,巨石飞落,山林一片烟云铁雨;若落在军队稠密的位置,就会顿时血肉横飞,混杂着士兵们临死前的嘶鸣。   土地、岩石、树木和蒿草中燃起的火海中,有两个人在无月的夜空中交战,那些杀伤性极大的攻击术就是由他们发出。   这两人分别穿着黑白二色的甲胄,白衣人踏在一只凶性毕露的翳鸟身上,手里拿着一根法杖。   翳鸟是“七星魁”的坐骑,而眼前在空中肆虐的这只,铁喙钢爪,不时发出尖戾的鸣声,分明是正值盛年又凶野难驯。我们选择坐骑一般以性情忠驯、善于飞翔为主,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没有拥有如此善于攻击坐骑的星魁。   我心中疑惑,便凝聚目力仔细看去,只见那穿着白色铠甲之人的年纪甚轻,发色沉黑,看样子倒是仙族。   难道是……琳琅上月?   仙族星魁中,只有这个刚刚接任何漱方之位的琳琅氏家主我并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他无疑。   不过身为统帅,在这样的夜袭中却穿着如此易成为攻击目标的白色衣裳……是年轻气盛,还是无所畏惧?   但显然,他的攻击已经渐渐被另一个人压制。   我转眼去看另一个身着玄黑甲胄的战者,呼吸却仿佛突然被擭住。   那是……方瞬华!   我绝不会认错,尽管他身处遥远的半空中,尽管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我绝不会将他认错。   他穿着一身黑衣,手持长剑,不时与琳琅上月短兵相接。   他站在一袭巨大黑影的头部,整个人与夜色溶于一体,只有激荡的剑光不时辉映着他的脸庞。   翳鸟的属性为风,琳琅上月的法杖中释出的力量也明显属于风力,被他击中的岩石在顷刻间就被风刃绞成碎片。方瞬华的术法则在释出之际便火星四溢,属性应该是火,但他乘骑的东西在恢宏的暗夜中只能隐约望见一个庞大神秘的黑影,让我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曾与方瞬华交手,虽然不是在战场上相见,但也能大致推测出他使用过枥莣花后的实力,大约与我不相上下。   虽然他可能并没有琳琅上月那样能够助长本身力量的坐骑,这样强大的力量却绝对不可小觑,但现在他与琳琅上月交手,却也只是略占上风。   我不由有些惊讶。   因为仙族的本源是人类,即使能够操纵术法的力量,单就实力上却绝不能与神族和魔族抗衡。   而方瞬华在拥有了真神的力量后,虽然由于身体是人类,并不能将星临的力量发挥得十成十,但也已经大概与我相当。   我也能看出他此时是已经尽了全力。   琳琅上月却能与他战个平手,实在是仙族中的异数。   又或者……   有这样的可能么?   我正想着,交战的人群却忽然集体发出了巨大的惊呼声。   黑夜的暗影中,琳琅上月驾驭着翳鸟向方瞬华疾速冲刺过去,眼看发出的风力就要到达方瞬华的面门,但他动也未动,却在琳琅上月即将到达跟前之际凭空消失。众人被这奇异的景象震慑,我却看清这分明是方瞬华乘坐的那片黑影突然在半空中突然一分为二。   这分成两半的黑影,每一半都只拥有一只翅膀和一只眼睛,它们在琳琅上月身前分开,又静静的飞翔到琳琅上月身后合拢,方瞬华站在右翼的那片黑影身上,刚好来到琳琅上月身后,转手一剑就刺在他背后。   琳琅上月踉跄了一下,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上一声便从半空中跌落。   他的翳鸟急忙跟着俯冲,终于在琳琅上月掉落地面之前将他救起,翳鸟长声唳啸,驮着受伤的主人飞离战场上空。   主将受伤,仙族与蛟龙族联军顿时混乱起来,许多人在面面相觑之际就被欺身上前的人类军士斩杀。人类军队士气高涨,一阵阵擂鼓声和号角声从后方传来,催促士兵们发起最后的猛攻。   金戈铁马之声中,联军越发慌乱,阵型开始崩溃。仙族与蛟龙族联军的组成人员中本来绝大部分就是人类奴隶,根本不想为主子拼命,看眼下的情景,再不逃命就只有死路一条,有人留下兵刃拔腿往回跑去。联军的士官们力图阻止开始溃逃的兵士,嘶吼的声音却完全被杂乱的呼喊逃离声掩盖。   从我的视线中看去,仙族与蛟龙族联军此时就像一块已经开始崩坏的巨大拼图,从边缘到中心正在逐渐溃散。   就在此时,方瞬华的声音从高空中传来。   传声的术法使这些话语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如滚雷般响彻整个战场。   “你们一辈子都在葬送着自己的生命。”他的声音平静而浩瀚,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们一辈子都在污泥里劳作,被欺骗,被鄙视,被践踏,付出的是汗水、鲜血和性命,得到是贫穷、饥饿和疾病。你们渴望上天堂,转世为仙?害怕下地狱,经过刀山火海?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早已生活在地狱中?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有人正凭空享受着用你们的血汗创造出来的天堂,把他们赶出去,一切就会属于你们。”   这番煽动的话并不如何言辞激烈,却因为冷静的陈述显得更加可怕。   方瞬华话音刚落后,联军队伍中就出现了暂时的寂静,接着几个人开始调转了手中武器的朝向,然后是几十个,再来是几百个……一个接一个的人类奴隶颤巍巍,还带着害怕的神情将刀砍向正在驱赶自己的士官,却因为动作小心犹豫而被仙族和蛟龙族的士官们抢先杀死,但更多倒戈的人类奴隶从死去的人身后涌出,洪水一般涌向为数不多的将领们。   喊杀声又重新响起,联军的失败已成为定局。   而我也在此时认出了方瞬华乘坐的那片黑影。   比翼鸟。   那是天泰湖的守护之鸟,属性为水,力量非凡。   《览溟录》中记载着: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比翼。   但我第一次知道它,并不是在《览溟录》中读到,而是星临告诉的。他告诉我,天泰湖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之地,而比翼鸟就是他选中的守护神鸟。   当年覆灭神族的大战后,为了找到重新回到昙华城的方法,我曾数次想到达天泰湖,但都无功而返,那时就曾远远的见过这种鸟类,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主要是交代战场,我知道乃们不喜欢看,但是这比感情戏难写多了……    第二十三章   当天的战事一直持续到将近黎明,回营的人类军队得到了父老的赞誉和相应的犒劳。当方瞬华骑着比翼鸟降落在地面上,人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他不似人间的美貌和挺拔俊逸的身姿无疑助长了周围仰慕拥护的情绪,只是轻轻挥手就赢得了众人疯狂热烈的掌声和呼喊。   在惨烈的攻伐战争中,随时可能遭遇死亡的人们实在太需要足以支撑信念的精神寄托,方瞬华的存在则恰好满足了这一需求。   精神领袖如果塑造得当,可以是人们心中永远不倒的旗帜,方瞬华在这一点上无疑做得相当出色。   在人群中这样看着他,我忽然有些怅然。   青年离我这样遥远,他曾经幽深含情的眼眸现在充满了威严和自信,一举手一投足都优雅而强势。以前在我面前,他一直都是委曲求全的姿态,如今身为上位者,的确是另一番不同的面貌。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我所在的方位略作停顿。   我想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因为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他不可能会恰好看见我。而且虽然为了避免大量使用改变面貌的术法会被识破,我只在面部细微的地方做了一些调整,但我现在的容貌也只与原本有五分相似,他又怎么能一眼认出?   果然,他的眼神在略略停留后就滑向了其它地方,并没有显出丝毫异样,而我则一直跟随着人群,直到确定了他所住帐篷的大致方位。   当夜,我一路隐藏行迹,在黑夜的掩护下,按照白天记忆中的路线,避过了巡逻和驻防的士兵,来到主帅们驻扎的帐篷外。帐中光影晃动,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我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牛皮帐篷割开一道小口,侧脸向其中望去。   从我角度刚好能看见帐中布置简陋的床榻,喻澄夏手里拿着药膏,正骂骂咧咧的为床上趴伏的人上药。   “叫你不怕死,叫你逞强,叫你耍聪明,什么苦肉计,亏你想得出来!这下好了,疼吧?疼死你活该,反正你就是大混蛋,疼死也没人心疼,活该!”他一遍碎碎念着,手下却十分小心。   我又仔细看了看,果然望见床榻边几盆鲜红的血水,看来此人伤势不轻。   难道是方瞬华?   但白日见他时,并没有看出他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受伤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却仿佛更加引来喻澄夏的愤怒,“你他妈的现在不吭声?想装可怜?我从十二岁认识你,难道还搞不清楚你是个什么德行?他妈算个屁啦!别告诉我你是老虎改吃素了?!”   “说完了?”床上的人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冰清透彻,虽然语气宛然,却夹着一股无法忽略的寒凉。   怒火腾腾的场面中,仿佛突然被人倒入一盆冰水,寒意陡生。   喻澄夏缩了缩脖子,似乎对这人也很有些畏惧。过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胆似的大声道:“当然还没说完,琳琅静,你还有理了?!你想造反是不是?是谁说一辈子再也不凶我?你又想端起那什么琳琅上月的架子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说以后会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都骗人的话,哇啊——大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一把丢下手里的药,自己坐在床边,突然就仰天大哭起来。   一听到他的哭声,床上还等着上药的人就松了矜持的架子。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深深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等到喻澄夏喊出“以后会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都骗人的话”之类的,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能觉出他的尴尬。   还趴着的人没有办法,终于转过头来。   他有着一张雪白的脸孔,眉型柔长,如远山含黛。眼睛也是细长的凤眼,幽深潋滟,五官静若幽兰,是一副清丽绝伦的长相。   这个人没有方瞬华那样侵略性极强的美,却看起来清新淡雅,仿如仙族神话中臆造的出尘仙子步入凡尘。   这样的相貌气质让人一眼难忘。   所以我确定见过他,虽然那时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也看得没有如此真切,但我清晰的记得那时他脸上分明冷峻如霜,如冰山,如冻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全然没有此时的柔和。   琳琅上月。   我不会认错。   每一代琳琅氏的家主都被成为“琳琅上月”,而他们真正的名字则在成为“琳琅上月”后湮没在人们的记忆中。但听他与喻澄夏对话中的意思,原来此人的真名叫做琳琅静。   他身为七星魁之一,仙族的三位领袖之一,仙族和蛟龙族联军的首领,此时居然身在人类军队后方的营长中,并且与喻澄夏过从甚密。   虽然我对这次战争双方的胜负并无兴趣,却也不得不感到震惊。   看来烛光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内奸就是这个琳琅静。   他明明身处仙族高位,却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族人?   那么方瞬华知道的一切是不是也是从他这里泄露?   没想到我只是想来看看方瞬华,却会无意发现这样重大的秘密。   我心中窜过千万个念头,帐中的人却并不知晓。   喻澄夏还在哭泣,一边哭却一边用眼角偷瞟琳琅静的脸色。这自然被琳琅静发现,他勉强坐起身,又看了喻澄夏一会儿,道:“不要哭了,我不喜欢看见你哭。”   他这样说话,喻澄夏自然更生气,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偏要,我偏要,我就要当着你哭,看你怎么办!哼!哇啊——”一面又开始干打雷不下雨。   琳琅静又等他干嚎了一阵,看他有些累了,才缓缓道:“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永远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喻澄夏的哭声骤停,他猛然回过头,紧紧盯着琳琅静,仿佛怕他凭空消失。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在我身边?”他有些害怕的问道。   琳琅静却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你再不给我上药,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背后的伤口又渗出鲜血,将白衣染得红透,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却在情人闹脾气时一直一声不吭的忍着。   喻澄夏一看那红色,立即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急忙为他继续裹伤,他的手法并不熟练,笨手笨脚有时候会碰疼琳琅静的伤口,这位最年轻的星魁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叫疼的话,只是脸色略微白了些,黑曜石般的瞳孔内闪过绿芒。   那是……   瞳色改变,是妖化的征兆。   仙人懂得神族传授的术法,他们在动用了禁术后,最经常出现的结果就是堕入妖道,力量大增,形态异化,许多人不能再保持人形,对鲜血有易于常人的渴求,只能靠着吞噬人类的血肉为生。   妖族力量强大,却是仙族和蛟龙族最主要防备的对象之一,从这二族统治沧溟之野的那天开始就被驱逐歼灭,虽然也许还有少部分生存,也肯定是不容于世,如同阴沟中偷生的老鼠。   地位超然的琳琅氏家主,集美貌与力量于一身的星魁,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堕落之路?   今晚看到的事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我似乎找错了地方,这里并不是方瞬华休憩的营帐。   我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先暂时离开再作打算,却突然被人捂住嘴巴,反扭住双手。   被人发现了?   那么此人便留不得。   我没有反抗,任那人将我拖入旁边的另一座帐篷,就在进入帐门的那一刻将十成的魔力凝聚手掌,打算将捉住我的人一击致命。但也就在此时,那个人附在我耳边道:“聪明的话,就别动,我还有话要问,不想把你打晕。”   这声音令我瞬间僵直身体。   最好的攻击时间稍纵即逝,在我犹豫的刹那,青年已经将我的身体扭转过来,将我的脸看了个清楚。   他的表情明显震动了一下,在片刻的迟疑后才捉住了我的下巴,“……你是谁?”   我心弦颤动,一时无法回答。方瞬华又捧住我的脸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你不该是,他不该到这里来,他没有来这里的理由。”   我夺走了他的爱情,却并没有剥去他的记忆,所以他应该记得关于那个人的每一件事,也知道自己喜欢过他,只是再也找不回爱恋的情绪。那么想当然的,和我交往的细节,也不会因忘记对那个人的感情而受损。   青年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目光转为严厉,“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刚刚又躲在帐篷外干什么?”他手下加了力道,捏得我手腕生疼。   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连星临当年处罚时,也只是折断我的本命花了事。被捉住下巴,被扭住手腕,这种处于弱势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也十分奇妙,我总算能稍稍体会青年当时的心情。   我的沉默加重了青年的怀疑,他把我提起来,绝美的脸庞笼罩一层寒霜,“不开口?就算是哑巴,我也能让你开口说话。你是仙族还是人类?鬼鬼祟祟的究竟想做什么?”   “温静榕。”   “嗯?”   我用了许久前身体转世时所用的假名,“我叫温静榕,来到这里是为了看你,却没有想到走错了地方,刚才听到了他们对话的许多内容,但是我不会说出去。”   我的回答让方瞬华一呆,但他立刻审视的看了我片刻,才不信道:“为了来看我?你认识我?”   我直视青年的眼睛,“人类中又有谁不认识您呢?”   “那你怎样穿过防守来到这里?”青年还是不肯轻易相信。   “这很简单,只要你够强。”   “你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厉害?”   “……”   这回换我被噎住,虽然在改变容貌时,为了掩饰本身的气质,我故意让五官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被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类叫做“小孩子”。   我心中略感不快,脸色也跟着沉下来,“我不想和你动手,把我放开,我会给你证明。”   方瞬华眯细了眼睛,仿佛觉得有趣,也并不怕我就此逃跑,松手放开我道:“好,我倒真的想看看。”   为隐瞒身份,现在自然不能使用魔力做出种种令人咋舌的效果,我想了想,决定使用剑术。但自我复生以来,偶尔有需要一展身手的时候,都是将术法混合着剑法使用,完全靠一招一式、全然用身体的力量和技巧来展示剑术的情况则几乎没有。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再犹豫了。   我接过方瞬华递上的长剑,凭着有限的记忆将自己转生为“温静榕”时期的剑招演练了一遍。这套剑法是当时在“九转会”时学会的,姿势并不唯美曼妙,而是以狠辣实用取胜,进退之间都能伤人性命。   等我收招完毕将剑递还给方瞬华,就见他紧皱眉头,仿佛极不赞同,“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学得如此毒辣的剑法?是谁教你,真是误人子弟。”   他一再用这种教训小孩子的语气,我实在觉得别扭,终于道:“你比我年少,不要再说这种话。”   谁知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低声喃喃,“不仅脸长得像,竟然连语气也这么像……”   我心中一跳,正要想他是不是认出了我,却见他忽然猛地摇了摇头。   “不,怎么可能……”他突然又转头看我,用了十足十教训的语气,“你这个孩子,十八九岁年纪,会了几招剑法,就到处冒充英雄好汉,想教训别人,你可知道自己刚才险些丧命?”   他拿着方才我使用过的剑,轻轻一振,那原本普通的剑身上就隐隐流动着一种奇异的光华,而后但见剑光一闪,原本放置在矮桌上的三个陶杯就被全部一溜穿在长剑上。   我自然看出他是有心吓唬这个“小孩子”,所以用了些许术法,不过……作为崇拜者,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鼓掌或者欢呼,还是要有更加热情的反应?   我脸色阴晴不定,青年却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现在知道怕了?以后不可以再随便逞强。如今是乱世,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你如果为自己的亲人着想,就不该做今晚这种冒险的事。”   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有所误会,于是他又在安慰中夹着鼓励,“不过你刚刚那套剑法已经练习得很好了,只是其中的剑意并不很好,所以不要随便使用。不出十年,你必有大成,不要灰心。”   这些年,我听过许多奉承的话,却从没有像今晚听到的这些,让人感觉如此微妙。   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已经比初下山时好了许多,似乎这样奇妙的体验也很不错。   看样子,青年已经暂时相信了我,却还在蹙眉思索,不知是不是在为怎样安置我这样充满疑点的狂蜂浪蝶感到烦恼。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道:“温静榕,我就叫你小榕吧,以后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惊异的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虽然我的确是希望能多看看他,却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不过我马上又明白过来,我已经得知了琳琅静的重大秘密,不论我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安心让我离开,自然是放在身边就近监视为好,况且我剑术不错,如果真的是一心向着他,也能成为他的得力干将。   方瞬华又盯着我的眉眼看了一阵,仿佛在寻找什么,然后他似乎有些失望道,“你不愿意?”   “不,自然愿意。”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个粉红的东西却突然从我的袖子里窜出来,直接向方瞬华冲去。   青年一惊,立刻反射的拔剑,我却已经意识到那是什么,急忙连声道:“别!不要伤害它!”   方瞬华手里的剑猛然一顿,粉红色的小鸟围着他转了三圈,又重新落在我肩膀上,只是似乎很兴奋似的,一直歪着头向青年猛瞅,然后就又高兴的蹭蹭我的脸。   因为毕竟不是真的鸟类,其实它随我下山后一直都很安分,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现在会突然冒头,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气息。   方瞬华看着在我肩膀上欢乐得快要打滚的东西,表情也很奇怪,过了半晌才问我:“这是你养的?”   我没有选择,只好点头。   于是方瞬华又看了看它,评论道:“真丑,这么胖。”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真的笑起来。   这一瞬间,我忽然真切的感受到青年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不同于委羽山上真假难别的虚幻,不同于战场威仪四射的疏离,而是如此真实的近在眼前,就在我可以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星临为什么不喜欢沉音吗?   那是因为星临童鞋不喜欢养成游戏。   只是不知道小方童鞋爱不爱这一款= =。。。    第二十四章   方瞬华在自己的帐篷里为我支了一张床,我们一左一右睡在帐篷的两侧。   人类的处境显而易见,即使作为首领,青年所用的东西也极为简朴,这样寒冷的冬季,也不过是一张薄薄的棉被,几乎能透过月光。他在行李中翻了一阵,总算找出一条半旧的毛毡,又拿出几件自己的夹衣,盖在那毛毡上,就这样为我铺好了床。   我手里摸着他单薄的床褥,心中微微的酸楚着,为青年窘迫的生活而心疼。   方瞬华又端详了一下自己刚刚布置好的床榻,转过头来对我道:“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厚些的被褥全部都拿去给老人和孩子了,我这里只有这些东西,要暂时委屈你了。”   “不要紧,说不上委屈。”我这才回过神来,来到属于我的床边,脱下外衣,躺了进去。青年为我掖了掖被子,这才弹灭了烛火,自己睡下。   我有魔力护身,其实并不觉得如何冷,刚刚一直很欢乐的小鸟现在也困了,依然习惯性的趴在我胸口的位置。   我想着青年刚刚说它丑的样子,就觉得实在有些好笑。   这明明是他自己爱情。   这样的颜色是因为喻澄夏爱着别人吗?   这样无望的爱情,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爱恋,却也许连表白都没有出口。   如果你真的这么爱他,我可以去为你杀了琳琅静。   不过,我要再确定一下。   这样想着,听着青年绵长的呼吸,一遍抚摸着鸟儿柔软的羽绒,我逐渐陷入沉睡。   等到天刚蒙蒙亮,我起床洗漱时才发觉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被子枕头都整齐的摆放着,床褥上也没有了温度,看来是早早就出去了。等我穿戴完毕,有人挑开帐帘大步走进来,“小花花,我有事要和你说……咦!”   来人正是喻澄夏,他没有看到方瞬华,却看了我,立刻就往后跳了一步,抖着手将我指住,“你……你是沉……呃,又不太像,你……比他可爱,可是你为什么在小花花的帐篷里?他总不会是欲求不满,所以找了一个代……”   “澄夏,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喻澄夏的话还没有说完,方瞬华便从帐篷外走进来。他穿得很是单薄,两鬓却有汗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将手里的剑放下,然后拿过布巾擦拭,又换掉已经湿透的上衣。   看样子是一大早就出去练剑。   大概因为一个是早已熟悉的人,一个是“小孩子”,所以方瞬华换装的动作自然,并不避嫌,可是两位观者却无法控制自己,全然被那□出来的线条吸引了目光。   喻澄夏呆了好一会儿才咂咂嘴,过去捶了方瞬华一记,“不错嘛,小花花,长得不比我家静静差。”   方瞬华任他闹着,打趣道:“既然我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投奔我的怀抱?”   “其实我也想,不过我家小静静一定会气得吐血,搞不好还会躲起来偷偷哭,为了避免他想不开闹出人命,还是……不要了。”他故意露出一个好色又惋惜的表情。   方瞬华失笑,“是会出人命,不过没命的大概是你吧。”   两人又笑闹一阵,喻澄夏的目光忽然扫到我,便嘿嘿的笑着附在方瞬华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方瞬华敲了敲他的头,不赞同道:“都在说些什么啊,小榕还小,怎么可能……”   “都快二十了还小?想当年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   “就被你的小静静吃干抹净了?”   “呃……小花花,说话不要这么毒啊……”   我总算有些明白喻澄夏究竟在说些什么,对于被议论这种事情,我从来不会在意,只是对喻澄夏更加充满恶感,这人是否真的不知道方瞬华对他的心意,如果是在明知的情况下还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那倒真可谓是其心可诛。   后来喻澄夏又说了什么,他们两人一起走出帐篷,过了好一阵,方瞬华才重新回来,手里端着两个馒头,一面招呼我同他一起吃早饭。   青年自己只啃馒头,把碟子里的酱菜都留给我。虽然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在困窘的环境中被这样带点心酸的宠爱着,感觉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我竟然有些嫉妒“小榕”,在“沉音”收到的众多礼物中,也许只有那个银手镯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就这样留了下来,留在方瞬华身边。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再没有见过琳琅静,倒是和喻澄夏渐渐熟悉,我也渐渐摸透了他的个性。喻澄夏本质上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有些小聪明,人也率真可爱。在得知我是因为方瞬华而来后,他就对我越发热络,还一直吵着要我认他作大哥,说会把方瞬华的喜好透露给我,以便我能快些把方瞬华弄到手。   我自然不会让他占这种口头上的便宜,也对从别人口中得到方瞬华的喜好没有兴趣,不过在经过几次试探后,我确信他是真的不知道方瞬华对他的感情,并不是有意装傻。但我依旧对他没有好感,并不想与之亲近,所以也就尽量避着他。   因为上次琳琅静的惨败,仙族和蛟龙族一直在休整队伍,所以这段日子就过得十分平静而有规律。   方瞬华时常会带着我巡视军队,看士兵们操练,风雨无阻。   有一次,我同他一起站在寒风猎猎的小山丘上。   严冬的朔风足以摧枯拉朽,将老树败叶卷成碎片,顺着山坡一路呼啸而下,如钢铁弹丸般打在身着铠甲的士兵身上叮咚作响。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却亮得刺眼,山丘下队列整齐的军队手持兵器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没有鼓声,没有军号,我却分明能从每一个人类士兵脸上看出那股劲歌透云霄的雄浑壮阔。   在这样的情景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个人的情感和爱恋是那样的渺小和脆弱。   我想我在渐渐开始理解青年为何会忍辱负重的来到委羽山,又为何会在得到我的信任后盗走枥莣花。   ***   这一天月明星稀,我照例在吃过晚饭后回到方瞬华和我的帐篷内,但是这次青年却不在。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会在出门巡视后回到这里,看一会儿术法书籍,再洗漱睡觉。   我起初并没有在意,行军在外本来就有许多突发的状况需要解决,更何况他又是一军统帅,更不可能时时刻刻按部就班。   这些日子虽然也有水可以用来擦拭身体,但军队内淡水资源毕竟有限,所以我时常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时溜出去,飞翔上几十里,在自己发现的一处泉水中洗浴。虽然不是温泉,但在这种非常时期,我自然不会挑剔。   今晚眼看方瞬华还没有回来,我便按照和前几次一样,以明月的位置辨别方向,来到自己已经熟悉的山泉旁。   眼下已经临近春季,但高山中依然十分寒冷,泉水清澈见底却冰冷异常,从五色的鹅卵石上静静淌过,仿若寒华。   我先取下腰间的佩剑,又脱下鞋子,正想踏入,却忽然发现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的水流中竟然出现了一缕诡艳的淡红色。我对这样类似于鲜血的颜色十分敏感,立刻提着鞋子向着水流的源头靠近,不多时就看到了那缕鲜血的来源。   泉水形成的小溪中,有一个人正全身□的躺在缓缓流淌的冰冷流水中,他白皙颀长的身体宛如一练月光,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时而盛开如绮丽的彼岸花,时而又随着泉水的流动柔长的覆住他的身躯。   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上,却有一道惨烈的伤口从左胸至右腹横贯而过,似乎只要再深些,就能将这人开肠破肚。鲜血就是从这道伤口涌出,再被溪水稀释为淡红色,一直流向下游。   这个人的头脸都浸在水中,整个身体在水中沉浮,黑发遮住脸孔,看不清楚面貌,似乎只是一具诡魅的艳尸。   我踏入水中,想再看得清楚些,却见那仿佛死去多时的尸体突然缓缓从水中站起,修长的手指拨开湿淋淋的长发,向我微笑,“小榕?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盈白的胸膛上伤口狰狞,相貌却是逼人的明艳。   “……方瞬华?”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怎么会泡在水里,你的伤……”   “吓着你了?”青年拿起溪边的衣服随手裹在身上,一手毫不在意的抚过几乎令自己致命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那条伤痕立刻消失眼前。他温和的对我笑笑,“还是不肯叫我方大哥吗?这样叫大人的名字可不礼貌。”   “你刚才做什么?!”我不理会他避重就轻的话,一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马上医治却要浸在冰水里?你想死吗?!”   我越说越是心惊,只能紧紧盯着青年的眉眼,企图从其中看出些端倪。   他的确太平静了。   在被我夺取了爱情后,他依旧保留着那些记忆,保留着对那个人的回忆,却没有爱恋的感情。   面对这样的结果,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挣扎痛苦,而我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却从没有见过他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有这样的表现,如果不是本身感情太过淡薄,就只能是太善于掩饰。   更何况喻澄夏就在他身边,重新爱上也并不会那么困难,又怎么会真的没有感觉?   “你刚才是想……”我忽然有些说不下去,全身竟然开始战栗,“你是要……要……”   “不,我没有。嘘,我没有。”方瞬华将食指竖在唇间,用安抚的语气轻柔道:“平静下来,小榕,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只是在巡视归来时刚好遇到了刺客而已,眼下战事胶着,正是用人之际,我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偶尔想有一些不一样的体验罢了。”   “不一样的体验?”   “我只是想知道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   “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要不这样,你答应我把今天的事情保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好不好?”他脱开我握紧的手,反手扣住我的五指,轻轻微笑。   他的微笑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没有人能够拒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点头,“好,不过你要把今天这些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了。”他将我与他合扣的手轻轻一带,双掌相拍,与我击掌为誓。   接着他穿戴好衣物,收拾好随身的物品,沿着溪流向山上走去。我跟在他背后,一路随他来到山顶。小小的山丘上,一座孤零零的无碑坟茔立在霜色的月光下。   整个坟冢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方瞬华拿出刚刚一直带着的油纸包,从其中拿出几支线香点燃插在坟前,然后又动手清理了一下周围的杂草,这才拣了块略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里面睡着我第一个爱的人。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的语气平静而温柔,“从永夜城离开时,我找到了她的尸骨,把她重新埋葬在这里。她一直想离开那里,想去一个能看见太阳和月光的地方。”   我怔了怔,随即想起来他曾经同我提到的那个薄命的女子,那个戴着银镯死去的他的心爱之人。   顿了顿,他问我:“你知道永夜城吗?”   我点头,“听人提起过。”   “是没有去过吧。还是没有去过的好……”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手指轻轻抚上了坟冢上的泥土,“那是一个终年不见日光与月光的地方,是一个充满绝望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也许明天,也许就是下一刻……人的性命就如同草芥,奴隶是随时可以毁去的物品,我们在烂泥中生存,每天努力挣扎的不过是怎么让自己成为珍贵些的器物。”   “在那里,死亡实在是太容易了,如果没有生存的理由,很容易就会觉得死去实在是比活着幸福。就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遇到了她……”青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是第一个告诉我生命意义的人,从她那里,我知道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爱情的美好,原来活着也可以是一种幸运。”   青年娓娓的叙述着,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曾经让他深爱过的女子。   可人的微笑,甜甜的酒窝,那样纯真而美丽,将生命中最初也是最后的情感献给了我眼前的青年。   但我早已经知道了这场爱情的结局,所以只能沉默的低下头去。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我,而那时的我,没有丝毫保护她的能力。”青年依然在微笑,无法掩饰的悲伤却从破碎的眼神中流泻而出,“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自己,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变强,我要能够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还有,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永夜城中,在仙族、蛟龙族和偶尔来到那里的魔族眼中,我们是最卑下的物品,可以任意欺凌和享用。但在我眼里,他们何尝不是卑贱?他们想得到这个身体,还想得到这个身体中的心,为了这些目的,他们愿意付出时间,付出金钱,有的人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多么讽刺又多么可笑……”   “他们不配。”   “我珍贵的爱情怎么会给那些人。”   “我不仅要拥有强大的力量,更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心。”   “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心,永远属于自己的心,这才是我唯一的骄傲。”   “此生真正的骄傲。”   青年仰望着高悬夜空的朗月,水珠从他未干的长发上滴落下来,划过脸颊,晶莹宛如泪痕。但青年的双眸是明亮而干涸的,纵然伤痛,纵然决裂,却永远不会后悔,那是一双只向前看的坚定的眼睛。   这样明亮的月色下,连青年心上的伤痕也宛然可见,但我却无法伸手抚慰,因为青年显露的伤口并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怜悯,而是要让它暴露在风雨中,直到连曾经的伤痕也变得坚硬,霜雪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如果用小方的角度写,才是一篇暗黑系大虐文。   于是你们期待么= =。。。   然后……停更倒数。   因为是在台湾出版的书,所以字数比现在晋江上单纯的网络连载作品短不少,只有14w字。我贴到13w字的地方,之后会把大致的结局交代出来。   不会停在要命的地方,是差不多两个人的误会解开的时候,请放心。   虽然在开始贴文的时候就有了说明,不过还是很不好意思。   等出版之后,我会在出/版社允许的第一时间内把结局贴出。出/版社对这本正在排期中,所以我也不知道确切的出版时间,但应该是不用等很久的。   不过,应该不用等到那时候,网上就能看到盗版了。或者更快就能看到“x冠集”,囧rz只是希望这次不要想《鸳鸳锦》一样,把名字给我改成《鸳鸯锦》= =。。。   现在出书作者不易,希望大家能够给予理解。   谢谢大家的热情回帖,我也在尝试着写不需要出版的文文,到时候应该能即时让大家看到结局。   再次感谢一路陪伴,^_^ 第二十五章   青年的语气很平静,“他不是我该爱的人,起初就不应该开始。他爱着无上的神,我根本不能与之比较。我犹豫过也挣扎过,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动了心。他看起来凶狠又霸道,令很多人害怕,但我却知道他是很脆弱的,因为许多年前的旧事一直活在煎熬之中。他是根本不需要我保护的,但我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大概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在那些落雪的夜晚抱紧他,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在他伤心欲绝时听他倾诉。”   “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奇怪,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比自己强大百倍的存在,但一旦爱上了,却总觉得他需要照顾,尤其是需要自己的保护。”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以不正当的目的开始的感情,为了欺骗而开始的感情,却让我越陷越深,甚至为了他献出生命也心甘情愿,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坦白,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我就这样付出了真心,于是……再一次受到惩罚。”   “这一回不是所爱之人死去,而是心爱的人对我只是玩弄而已,就如同在永夜城看过的千百回他人的遭遇那样,在抛弃了唯一的自尊之后,得到的只是毫不留情的践踏。”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感情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拥有这样软弱的感情,原来真的是一个错误。”   “我是不该拥有爱情的。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注定只会得到伤害。”青年了悟般的笑了一下,“后来我的爱被他拿走了,原本就是应该属于他的感情,我愿意留给他,我甚至还是感谢他的,因为时机不允许我再继续软弱下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你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却不再有生动鲜活的印象,就像原本彩色的记忆全部被刷成了黑白,胸口忽然像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许久前的那些回忆就重新鲜明起来,为什么要生存,为什么要战争?如果没有心里的那个人,其实也并不是一定得活着,只要不死就够了。”   “只是我会一直忍不住去想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也是感觉如此虚茫?”   他低声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神情却是满不在乎,眉目温和舒展。   “你爱的人……是……”许久后,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在这样风清月明的夜晚我首次看清青年的真心,也终于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心痛、懊悔……翻涌的情绪无法描述。   其实我更应该高兴的,因为我最终能够确定我们曾彼此相爱。   但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怀。   似有所觉般,粉红的小鸟从我的袖中钻出,扑哧了几下翅膀,习惯性的蹲在我的肩膀上,不知忧愁的欢乐的转圈。   “你还带着它?这小东西的颜色奇怪,还是这么胖。”青年摸了摸小鸟的绒羽,又捏捏它的脚“其实我不喜欢看到它,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它,就会觉得难过。”   小鸟顺势蹦到他手心里,青年也好笑的挠挠它的下巴。   其实一切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我爱的人还在,他对我的爱也还在。   但到现在,我却不敢将这份爱还给他,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沉重到让他觉得失去爱情反而是得到了救赎。   ***   在那晚过去的几天后,我的心情仍然不能平静,以前曾经怀疑、曾经反复思量的线索现在都被重新串联起来,许多细节也可以被重新解释。当我越是重新回头考虑青年的种种表现,就越是明白那个人曾经受到的伤害。   就这样精神恍惚了些日子,我却开始发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在作为“小榕”的时候,我从最开始就表明了对方瞬华的心意,所以他也一直在有意无意表明着他对“小榕”感情的拒绝,但他显然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既明显的划清了界限,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过分难堪,十分懂得留下必要的情面。   但现在,这个情形却在之前的那个夜晚过后被很明显改变。   那天晚上,他让我一同乘坐比翼鸟回到了营地。今日,他又在清晨练剑时破例叫上了我,而在平时,他时常是告诉我,小孩子需要多睡一点。   因为这段日子都同他住在一起,所以我终于知道了他平日是如何勤奋而辛苦,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年纪就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他每天四更天就已经起床,练习剑法和术法的时间往往超过一个时辰,常常是其他人还在睡梦中,他却已经挥汗如雨。   我想起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喻澄夏时,他曾说方瞬华“又大半夜的起来练剑”,原来此言非虚。   方瞬华晨间练习的地点选在里营地不远的小树林中,我应邀来此,只觉得这里早晨的空气如此清新,树叶上凝结的露珠如此动人,似乎连草木也悠然含笑。   但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使然,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似乎一切都能变得那样美好。   方瞬华在完整的走过一遍剑招之后就转头对我道:“小榕,你原来的那套剑法中剑意并不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教你我刚刚演示的这套吧。”   我盯着他淡红色的嘴唇,看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中露出的胸膛线条,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一时间竟没有听清他同我说了些什么。   “小榕?”见我许久没有回应,青年走过来,有些担忧的摸了摸我的额头,“是还没睡醒么?果然不该让你起得这么早。”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他今天分外的美貌无瑕,似乎连衣物也穿得修身了些,让人能轻易看清他劲瘦的腰身。   “不,没有,”不过我毕竟不是初谙人事的少年,只缓了片刻便稳住心神道,“只是你刚才练得太好了,所以让人一时晃神……”   大概是我的言语太过直接,方瞬华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看了我一会儿后道:“那你方才一定仔细看了,那就把这套剑法演练一遍我看看。”   “我记不住全套。”   “能记得多少便是多少。”   看样子是逃不掉了。   我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有些好笑,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我年纪更大的学生了。   不过……   自从知道了青年当初的心意,我便日复一日的爱他更甚,到了如今,只是略微回头看到他倚剑而立的姿势,也觉得世上再不能找出第二个人可以将这样平凡的动作表达得如此优美。   真是无可救药。   我认命的将方才记得的剑招依样画葫芦的演化出来,剑意什么的暂且不论,先以姿势相似为先。   勉强走了十几招,我便有些后继无力。   刚才都在陶醉于那人的迷人身姿,谁去管剑招怎样。   我正打算再随便比划记下,就听青年道:“你啊……”   他的话语中隐含着一丝宠溺般的无可奈何,声音也已经近在咫尺,我后退一步,竟然就已经靠上了他的胸膛。他伸手捉住我握剑的手,为我摆正姿势,开始手把手的教习。   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肃,但我却开始无法击中精神,因为这样的动作,简直就是他把我整个人抱在怀里。   闻到熟悉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体温,我哪里还有习剑的心思,只希望自己会得越慢越好,于是刚刚练好的剑式便也变得不会了。   但青年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依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反复教导,直至习剑的时间完全过去,我才恋恋不舍的同他一起返回了营帐。   回去路上,我都还是有些恍惚,根本不敢相信青年竟然忽然与我亲密到如此地步。心里想着其它的事情,走在平地上也能几次三番险些被自己绊倒在地。   在第五次扶住我之后,方瞬华陡然停下脚步,让我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猛然转身,我措手不及几乎撞进他怀里,正重新站稳脚步,我却忽然真的被青年温柔的搂住。   “小东西,”方瞬华揉了揉我的头顶,而在我在极度的震惊下一时也没有反抗,“怎么,是我吓住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你不是为了我而来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是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   我直愣愣的站着,他却忽然低下头,轻轻亲吻了我的嘴唇。   只是很简单的嘴唇相触,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我却觉得耳边有惊雷响起。   “你……”   我捂住嘴唇,瞬间完全无法动弹,青年却又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独自率先走入了营地,只剩我一个人呆在原地,还是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实。   ***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的发展更加出乎我的预料。   方瞬华再没有说过表白的话,但是对我的态度却委实转变得太快,让我近乎无所适从。   有一次,在我们同喻澄夏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看着方瞬华一直为我布菜递水,又一时问好不好吃,又一时问是不是吃得习惯,实在是觉得无法忍受,于是大声喊道:“小花花你搞什么鬼啊?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还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了?我怎么之前一点没看出来?”   方瞬华十分镇定,轻轻笑了几声便对喻澄夏道:“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呃……我不是要说这个,”喻澄夏皱着眉头,“你不是之前还喜欢沉……嗯,另一个人吗?怎么快就……”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瞬华也皱着眉,“感情的事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喻澄夏听着他苦恼的话,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筷子一拍,“弄不明白就别想了,小榕不错,比那个人好,前些日子我都以为你快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就别想那些倒霉的事情了。”   “来来来,快多吃点菜,今天好不容易有肉吃。”喻澄夏朝方瞬华的碗里猛夹了几块肉片,又快速的为我布了些荤菜,“小榕你也吃,我还要感谢你救出我们小花花,你们多吃点,最好每天都相亲相爱。”   趁着喻澄夏低头猛扒饭的当口,方瞬华把自己碗里的肉片全部都挑给我,一边又说:“快吃吧,不然凉了。”看他望我的眼神,我自然知道,刚才的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喻澄夏起头问的,但有一大半其实是在说给我听。   我看着自己碗里高高堆起的饭菜,几乎完全不由自主的在甜蜜中沉沦,其实不管他是爱“沉音”还是爱“小榕”,我都并不介意。即使容貌和身份都是假的,但我并没有伪装自己真正的个性,没有掩藏真实的自己。   不知道当年扮作“陆明琛”的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虽然在心底深处,分明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自己,以我对方瞬华个性的了解,他并不会如此轻率的爱上他人,并且态度亲昵得近乎莽撞。   但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对此加以甄别。   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仅仅在于彼此感情的确定,存在的障碍还有魔族与仙族、蛟龙族的同盟,虽然我并没有让魔族直接参与同人类的对抗,但实际上我与方瞬华仍处于敌对的双方。   我不可能永远隐藏身份留在他身边,而他也不可能撇下这里的一切随我回到委羽山。   既然在一起的时间这样有限,又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多享受一些他的温柔与爱意。   这样想着,似乎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能坦然相对,于是日子过得越发畅快许多。   我在离开委羽山时,虽然瞒住了所有人,却留下了自己的式神注意各方动向。目前收到的消息,仍然是一切没有丝毫的异样,原本一直劝我参战的烛光,这些日子也没有动静,倒是怡卿经常哭闹着要见我,却被亲信们拦截在我闭关之地的外围。   这些日子方瞬华都在教我学习那套剑法,他手把手的教习,时常会蹭到肩胛的位置,让我有些苦恼。那里是原羽所在的位置,敏感异常,加之许久都没有与人有过亲密的行为,心爱的人又在触手可及之处,我只觉得有些时候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欲望,只好常常在他靠近时不着痕迹的避闪。   他似乎有所察觉,又仿佛没有,不过在整个与“小榕”相处的过程中,青年都表现得十分守礼,除了那天表明心意的亲吻,就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小方还是蛮爱养成的= =。。。    第二十六章   这天,在经过了拖延又拖延后,我终于能将那套剑法完整的演练下来。   我在小树林中等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青年说他今日有事,所以让我独自练习上几个时辰。不过他既然不在,这些剑法之类的东西对我来说根本就毫无兴趣,所以没过多久便起身回去。   在路过喻澄夏的营帐时,其中传来隐隐的争吵之声,其中夹杂着方瞬华的声音。我想了想,便停下脚步,想听个究竟。但他们的声音渐趋微弱,只能隐约听见“琳琅静”、“危险”等熟悉的词句,后来过了一会儿,我仿佛又听见方瞬华提到了“怡卿”。   袖子里的粉红小鸟又在窜动,因为每当靠近方瞬华时,它都表现得十分兴奋。我不忍心对它施加抑制的术法,为了防止被发现,只好暂时离开。   等我再见到方瞬华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喻澄夏将他扶进帐篷,两人都跌跌撞撞的,仿佛是喝了酒。   喻澄夏离开后,我独自照顾方瞬华。   青年的酒品很好,醉了也不太说话,只是双眼如同蒙了一层薄雾,带着微微湿润的水汽,修长的眼睫因为半阖的眼睑无力的低垂下来,脸色在白皙中透出些粉红。平日里锐利的气势淡了许多,让人顿觉颜色缠绵。   青年的外貌的确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在这种平常人显得狼狈的时刻,他却反而越发显得美貌非凡。   微微摇曳的烛光下,我拧干布巾为他擦拭额际,直到嘴唇,那原本淡色的双唇在水分的刺激下显得红润了少许。我在灯光形成的暗影中心中微动,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覆上青年的嘴唇。   起初只是简单的接触,而后青年似有所感般,伸出舌尖轻轻挑动着我的唇瓣。   一切都仿佛混乱起来,全部的欲望都在这一个深深的吻中被激起,汹涌而澎湃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等我好容易挣扎着结束这个亲吻,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青年紧紧箍在怀中,那布巾还捏在我手中,却早已被揉做胡乱的一团。   我偎依在青年颈项边喘息,青年的胸膛也剧烈的起伏着,紧密的身体接触让我感到有灼热而坚硬的东西正抵在我大腿根部。   青年却并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将手放在我背上,轻轻的抚摸着我肩胛的位置,忽然用很轻的声音道:“沉音。”   沉音?!   我震惊的抬头,却看见青年还是垂着双眼,并无任何异常的反应,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沉音……沉音,”青年又念了两声,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沉音……”   他翻来覆去的说着这两个字,让人分辨不出含义,我却忽然想起有一次,也是醉酒之时,他说出了隐藏心中多时的话,却被我毫不留情的拒绝。   青年又反复的念了两声,声音渐渐微弱,又仿佛突然发现般的望住我,似醒非醒的看着,试探般的小声道:“沉音?”   心中的柔情快要满溢出来,我几乎已经无法忍耐要承认自己身份的冲动。   正在我犹豫之际,青年却忽然搂住我翻转身体,顺势将我压住,令我动弹不得。   青年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眼中却渐渐显出越来越深重的沉醉之意。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慢慢绯红的脸色已经让我知道接下来可能就要发生什么。   我尚有一丝理智存在,知道眼下绝对不是发生关系好时机,但现在的情势却似乎已经无法逃避。   我挣了挣,却无法动弹,青年拉开我衣衫的动作缓慢却深重,带着无法反抗的力量。   这段时间,我也忍得十分辛苦,但此时阻止的动作却决不仅仅只是做做样子,我正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将青年推开,却又听见青年轻轻的道:“沉音……沉音……”   他的嘴唇缓缓落在我□出的皮肤上,每亲一下就念一声,仿佛魔咒。   我几乎想捂住耳朵。   我已经夺取了他的爱,为什么他还会在这样的夜晚想起当年的一切,是因为在对过往的追忆中产生了新的爱恋,还是仅仅是毫无意义的低语?   是因为在想念么?   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梦中的幻象?   我已经做了最愚蠢的事,难道是上天怜悯,所以让你在受到伤害之外,还记得往昔的一丝甜蜜?   到此刻,我再没有了阻挡的力量,只能放任身体的反应,看着青年将两人的衣物褪尽,然后缓缓的压上来。   皮肤被时轻时重抚摸的感觉十分美妙,那是一种一直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绝妙滋味,青年的动作娴熟而充满技巧,一边亲吻着我的耳廓,一边握住我的欲望,开始上下□。   手指虽然没有口腔的温暖湿润,却胜在灵活。   我开始还能勉强望着青年的眼睛,但越到后来就越只能闭着眼睛感受那久违的快感。青年双手配合的动作恰到好处,每一个点都精确无比,增一分减一分都再不能达到这样超凡的效果。   以前方瞬华也同我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样的接触往往带着情热的鲁莽和急躁,体会这样技巧精准的过程却还是第一次。   但此时灭顶的感官享受已经令我无法再思考更多。   喷射的瞬间,我只觉得身体一轻又蓦地一沉,只觉得那股销魂蚀骨的快乐直达脑海,仿佛是只在死前的刺激与虚幻中才能体会到的释放与欢愉。   也就在这时,青年清晰而冷静的声音传来。   他说:“沉音。”   仍旧是这两个字,但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意味,那是一种笃定的语气。   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的睁开眼睛。   仍然是朦胧摇曳的烛光,青年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清晨海棠花瓣上滚动的露珠,明艳,却又冰凉的无情。   他起身下床,披衣而起。只是这片刻功夫,他原本勃然的欲望就已经平复,果然非常人所能做到。他拿过原本被我丢到盆中的布巾,仔细的擦拭了双手,这才坐在桌边的凳子上,重新向我看过来。   此时我已经将内衫套上,但略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些许心绪。   青年这一系列的动作十分有条不紊,今晚的这一切当然是早有预谋。   思及此处,我不由握紧了双拳,强迫自己快速的平静下来。   “星主,很久不见了,”青年这样问候着,“这些日子不知道是您到来,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   “不要和我绕圈子。”我无法掩饰自己的烦躁。   “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有完全相信‘小榕’,”青年十分懂得察颜观色,没有耽搁就继续说下去,“不过真正让我确定‘小榕’一定有问题,是在那天我们相遇在泉水边的晚上。那个地方与我们现在驻扎的营地相距几十里,就算是骑马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来回,我是乘坐比翼鸟而去,那么,‘小榕’又是如何到达?当时我曾问过‘小榕’为何会在那里,他却没有回答。不过那天晚上的确是特殊的日子,我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多考虑,不过回来之后,很多事情就越想越明白了。”   “所以这些日子你故意对我亲密?”我几乎将牙齿咬碎。   “是,”青年回答得很坦然,“‘小榕’和星主有五分像,我很自然的就会朝这个方向去想。时间紧迫,这件事情又非同儿戏,我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从星主身体的反应中寻找证据,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青年的脸色平静,神情丝毫不乱。   我思索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他已经不拥有对我的爱意,这样对我,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在亲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如果还渴望能从对方的眼中找出一丝不舍的柔情,这才是极为可笑的事情吧。   我仍然坐在方才两人亲密缠绵的床榻上,身上的袍子也是匆忙套上,腰带胡乱的绑着。我陡然觉得冷起来,不管是质料淡薄的衣物,还是青年有条不紊的话语,都仿佛助长了寒气的侵袭。   我很想抱住自己蜷缩在床上,却完全无法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片刻,又仿佛已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喉头哽了哽,我还是终于问出这句话,“那么那天晚上呢?那天在那个女孩墓前,你同我说过的一切,也是为了试探?”   我直视青年的双眸,他却首次垂下了目光。   “不知道。”   他这样回答我。   “方瞬华!你……”   “我真的不知道。”青年重新对上我的视线,依然在笑,只是那笑意中却出现了细微的不同,“那些经历和感情都是真的,全部发生在曾经的方瞬华身上。但我已经不是他了,我记得他对星主曾经有过那样深厚的感情,却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又笑了一下,“我是想把这些故事讲给某个人听的,或许是小榕,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是谁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如果听的人是沉音,应该又有所不同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那天听到那些话的,就是沉音,他会怎么想呢?曾经的方瞬华对他付出了全部的感情和爱,他却弃若敝履,甚至从来不屑于相信,那么此时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嘲笑?嘲笑这个人的真心。还是厌恶?觉得被这样一个人类所爱着,根本就是对他的侮辱。还是和某些人一样觉得兴奋?因为能亲自将这样一颗真心踩在脚下。”   “怎么样?光这么想着,是不是就觉得很有趣?”   “有一个人亲手夺走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爱,当他知道一切的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么,星主,现在您能告诉我,究竟是哪一种么?”   我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青年方才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戳在我心上,我分明觉出自己喉咙中渐渐涌出的甜腥味道。   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天方瞬华他说,我说想保护您,想陪着您,都是真心的。   他说,以前我说喜欢您,爱您,也都是真心的。   他说,您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并不是爱。   他说,我不会再问了,您不用担心。   他说,这份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我愿意把它留给你。   如今想来,字字都是锥心。   眼前的青年似乎是方瞬华,又似乎不是。   他含笑看着我,似乎正在欣赏我苍白的脸色。   终于,他点了点头,“看来星主并不是完全不在意他,所以……能不能原谅我现在的所为呢?”   他饱含深意的话让我勉强抬头,看着青年沉着的脸色,我心中更加惊疑不定,“你做了什么?难道不只是试探我?”   “星主果然聪慧过人,”青年来到床边坐下,与我在咫尺间对视,“我已经让人散布了人类和魔族结成同盟的消息,我离间了魔族和蛟龙族、仙族之间的同盟,从现在起,我们只能依靠彼此。”   我近距离的看着青年沉黑的眼瞳,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人类与魔族结成同盟?离间计?   这的确是再绝妙不过的主意。   怡卿为何久久要求见我都无功而返?我又为何会在人类的阵营中?将枥莣花送给方瞬华的人究竟是谁?为何人类会对仙族和蛟龙族的作战方式如此了解?魔族为何会久久不加入战事?   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只有这样,琳琅静的身份才不怕被我揭破,魔族与另外两族之间也必定产生间隙。   我奇怪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如此思维敏捷,却又什么没有早些看出来青年的意图。   而青年仿佛也看出了我的疑问,他说:“爱会让人变得软弱和愚蠢,或许您也该试一试,去掉这件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样,您也许就可以从对真神的爱恋当中解脱出来。”   他仿佛循循善诱般的说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觉得我会就范?”   “不,当然不会,”青年摇了摇头,“即使怡卿传回蛟龙族的消息会让他们对您产生怀疑,即使琳琅静故意散布的消息会对您不利,您都不会轻易妥协的。”   “你觉得我会因为以前的方瞬华而原谅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当然更不会,我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在说出这句话后,青年伸手抚上了我的脸庞,沿着五官的轮廓轻轻描画,“爱已经不在了,所以在那天你拿走那份爱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终有一天,我要斩断你的后路,让你再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只能属于我,能与您相伴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对自己的爱立下的誓言。”   “我已经想不起爱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开你,不论你愿不愿意,不论你会不会原谅,这都是唯一的结果。”   “即使现在仍然无法实现,但总有那么一天。”   青年璀璨的眼睛里有着无法动摇光芒,“所以,请您看着那一天是如何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没有了= =。。。   更到差1w字结局的地方了。   其实后面的结局也很简单,就是沉音得知方瞬华因反噬生命出现危机,就决定和他和好,两个人就he了= =。。。   7月12日贴本系列的另外一篇,欢迎大家继续围观。   单看这篇的话应该很多人都不喜欢星临和苏意澜这对,第一人称叙述有这个现象出现很正常,不过,其实真的那对才更萌啊,呼呼。   有mm说想要买书的,等出版后会通知大家。   因为是台湾出版/社,所以到时候估计也只能在淘宝上买,实体店是没有销售的。   还有问价格的,因为台版耽美书,这本就已经是两本的字数了,所以上下合集应该是75~90元左右,台版的书都比大陆这边贵很多,即使商业志= =。。。   不要再问我什么时候能出版了,我也不知道哇咧,囧rz因为这篇的出版/社不是我原来的出版/社,所以对流程各种不熟悉,也不能估算具体出版时间……   只是出版以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也会第一时间贴结局的= =。。。   最后再次感谢april小mm的长评,因为之前没有想过要打榜或者在晋江vip,所以对大家的回帖和收藏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但是真的收到长评的时候,心中就真的是十分惊喜了,在这里收到的第一篇长评,很有纪念意义。   以前没有好好经营绿晋江的专栏,看来是损失,这里有很多有爱又认真看文的mm们。   谢谢大家对本篇人物的爱,还有对本篇作者的支持,?~\(≧▽≦)/~? 贴文的日子因为有你们而十分愉快~~   明天会贴相性100问,算是可爱的小番外,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瞧瞧,还是老时间。    相性100问   01 请问您的名字是   沉音:沉音,温静榕,小榕……   方瞬华:方瞬华,陆明琛……   沉音:看来我们一人用假名字骗对方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方瞬华:呃……   02 年龄是沉音:记不清楚了……   方瞬华:二十五岁。   沉音:这算是老牛吃嫩草吗?   方瞬华:呃……(说实话某人会生气吗?)   03 性别是沉音:神族的时候是亦男亦女,魔族是为男。   方瞬华:男。   0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沉音:阴沉,喜怒无常。   方瞬华:没什么特别的个性,一无是处。   05 对方的性格呢?   沉音:非常体贴,自尊心强,又很自卑。   方瞬华:可爱,坚强,包容,很懂得为对方着想。   0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沉音:噬神殿中,某一个我绝不会忘记的春天。   方瞬华: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在一个名叫“时之钥”的盒子中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正式的见面同上。   0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沉音:对陆明琛是长得还可以,眼睛尤其漂亮;对方瞬华是惊艳,不过当时急着找陆明琛,就觉得这个人做事很不干脆,啰嗦。   方瞬华:正式见面的时候觉得他很有气势,不过已经看过他哭的样子,所以也并不觉得可怕,反而注意到他真人更好看。   08 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沉音:善解人意,固执,霸道,想不开的个性也很吸引人。(怎么好像大部分不是好话= =)   方瞬华:全部,不由尤其喜欢那种历经人事的沧桑与淡定,还有很让人想压倒的气势。(好像也大部分不是好话……)   09 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沉音:和喻澄夏太亲密。   方瞬华:全部都很好,喜欢星临也是因为本身对感情的执着,其实很理解也很欣赏他这一点。   沉音: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说欢迎喻澄夏来找你的。   方瞬华:星主……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沉音:有什么不好?我找了千万年才这么一个,能不好吗?   方瞬华:= =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沉音:瞬华。   方瞬华:一般叫星主,特别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之后叫沉音。   沉音: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还是经常叫我“星主”呢?   方瞬华:因为h的时候下克上的感觉更明显啊o(∩_∩)o..   沉音:= =   12 您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沉音:随便。   方瞬华:叫“瞬华”就好。   13 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沉音:哈斯奇。   方瞬华:草泥马。   沉音:╯╧╧ 方瞬华:我是说很可爱嘛……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沉音:他喜欢啥就送啥,反正我啥都能给弄来。(财大气粗……皇帝对爱妃?)   方瞬华:银镯。(没创意……)   15 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沉音:银镯。   方瞬华:只要他送的都喜欢。(两人真绝配= =)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沉音:对我以外的人笑,跟我以外的人说话……之类。   方瞬华:娈宠太多。   17 您的毛病是?   沉音:嫉妒心强,手段太暴烈,经常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   方瞬华:毛病……是好像没有什么优点。   18 对方的毛病是?   沉音:太自卑,太能忍,什么话都不说。   方瞬华:有时候把我当小孩子,不能平等对待。(主要是以前啦,现在没有了。)   19 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沉音:说不喜欢他。   方瞬华:和他以外的人说话、笑……之类。(沉音筒子的独占欲真的很恐怖啊……)   20 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沉音:就是上面他说的。   方瞬华:应该是……出轨吧。(这个是原则问题,不是毛病啊……)   21 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沉音:该做的都做了。   方瞬华:不该做的也做了。   沉音、方瞬华:(~ ̄▽ ̄~)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裏?   沉音:温泉里。   方瞬华点头。   23 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麽样?   方瞬华:淫/荡、暧昧、荒淫无度……?   沉音:好像是……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沉音:本垒。   方瞬华:呃……进展真的是非常快啊。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   沉音:温泉。   方瞬华:因为他喜欢温泉。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麽样的准备?   沉音: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被造出来的啊。瞬华过生日的话,送他喜欢的礼物吧。   方瞬华:他不过生日,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会出去旅游。   27 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方瞬华:我先说的,告白了无数次。   沉音:= =呃,来安慰的摸摸头……   方瞬华安静的被抚摸。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沉音: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会帮他杀了情敌,不过也有可能有一天没有忍住,就去杀了他喜欢的那个人……   方瞬华:应该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吧,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29 那麽,您爱对方吗?   沉音:很爱。   方瞬华:很爱。   30 对方说什麽会让您觉得很没辙?   沉音: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叫我“星主”……   方瞬华:小翅膀(原羽)展开的时候。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麽做?   沉音:马上去杀掉那个那个有可能让他变心的人。(暴力啊……)   方瞬华:用自己的心和爱挽回他。   32 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沉音:漫长的岁月里所有人都会遇到很多诱惑,他变心也不要紧,反正最后我一定还是会把他弄到手。(- __ -)y--~   方瞬华:如果他会变心的话,一定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会改进,重新让他喜欢上我。(┬_┬)↘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麽办?   沉音:肯定出啥事情了,骑翳鸟去找。   方瞬华:出事了,去找。   34 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沉音:眼睛。   方瞬华:腰吧……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沉音:美人就是这点好,啥表情都无可挑剔。   方瞬华:阴着脸瞪人的时候……(方小攻的口味真的很独特……)   36 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沉音:真的要说吗?呃……应该是用漂亮的脸给我口x的时候。   方瞬华:(>﹏<)   沉音:你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吗?   方瞬华:我已经习惯了。# ̄▽ ̄#)   沉音:你咧?   方瞬华:小翅膀出来的时候。   沉音:(~ ̄▽ ̄~)   37 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於说谎话吗?   方瞬华:善于,有。   沉音:不屑说,不过也有……   38 做什麽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沉音:我喜欢h= =   方瞬华:和星主在一起的时候。   沉音:你的答案太官方了。   方瞬华:呃……那h的时候……   39 曾经吵过架吗?   沉音:有。   方瞬华:……有。   40 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沉音:他骗我。   方瞬华:我爱他,他不爱我。   41 之後如何和好呢?   沉音:知道他对我的心情之后。   方瞬华:明白他的心意之后。   42 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沉音:当然。   方瞬华:一定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幸运。   沉音:……这又是说的什么傻话。   43 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被爱著哪」?   沉音:他撒娇的时候。   方瞬华:他拿我无礼的要求没办法的时候。   44 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沉音:和喻澄夏卿卿我我的时候。   方瞬华:收很多娈宠的时候。   45 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沉音:理解他,包容他,尊重他。   方瞬华:陪伴在他身边。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沉音:蔷薇?玫瑰?……总之是明艳的花朵。   方瞬华:罂粟?……让人欲罢不能。   47 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沉音:现在有时候会想把他压倒试试。( ̄(工) ̄)   方瞬华:其实他有时候很幼稚。   48 您的自卑感来源是?   沉音:过于狠毒的个性。   方瞬华:出身和早期的经历。   49 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沉音: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谁还敢挑我的刺吗?   方瞬华:大家好像都知道吧。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沉音:会的。   方瞬华:一定会的。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沉音:我是受。   方瞬华:呃……我是攻(为毛回答“我是攻”的感觉犹豫得像回答“我是受”?)   52 为什麽如此决定呢?   沉音:因为不用费力气,而且能享受前面和后面的双重快感。   方瞬华:因为他是受= =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沉音:虽然想过改变,不过暂时还是不想换。   方瞬华:还好。   54 初次H的地点是?   沉音:温泉。   方瞬华:同上。   55 当时的感想是?   沉音:开始不识趣,后来转变得比较快,还算识相。   方瞬华:果然不太好伺候。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沉音:委曲求全……使出浑身解数?   方瞬华:好像不太满意。   57 初夜的早上,您的第一句话是?   沉音:你叫什么名字?   方瞬华:陆明琛……   沉音:原来那天早上你第一句就是骗人的话。不过也不怪你,我那时候和谁上床其实都没差。   方瞬华:= =   58 每星期H的次数是?   方瞬华:记不清楚……   沉音:一夜七次郎?   方瞬华:……我是怕您不满意,反正一定不会让您有去找别人的机会,握拳。   59 您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最好呢?   沉音:量力而为吧,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让我有些吃不消了。   方瞬华:做到星主满意为止。   沉音:我已经很满意了……= =!!!   60 那麽是怎样的H呢?   沉音:每次都几乎让人昏倒的h……   方瞬华:每一次都争取花样不重复。   沉音:不用再在这上面下功夫了,你真的很厉害了= =   61 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沉音:小翅膀。   方瞬华:耳朵和脖子。   62 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沉音:耳朵和脖子。   方瞬华:小翅膀。   63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沉音:雄孔雀。   方瞬华:平常绝对看不到的可爱和美丽。   64 坦白地说,您喜欢H吗?   沉音:和吃饭一样,不能缺少。   方瞬华:和喜欢的人就喜欢。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沉音:床,温泉。   方瞬华:同上。   66 您想尝试的场所是?   沉音:露天?   方瞬华:我记住了。   67 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之後呢?   沉音:之前之后都要。   方瞬华:同上。   68 H时两人有什麽约定吗?   沉音:再不许用那样的药。   方瞬华:现在自然不会了。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沉音:很多……   方瞬华:没有……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沉音:赞同,按部就班不是我的个性。   方瞬华:赞同,就算只能得到身体也是好的。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您会怎麽做?   沉音:当然是杀了暴徒,不过他长得太好看,如果不是现在也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真的很危险。   方瞬华:绝对不放过那些暴徒,不过……真的有人有这样的机会和胆量吗?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後?   沉音:不会,这事情是人们的正常需求,不要忸怩。   方瞬华:还好,因为从小就被教导这样的事情。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沉音:……好像没有会像我提出这样话题的朋友,准确的说,我没有朋友。   方瞬华:如果是澄夏的话……是不是和琳琅静吵架了,会考虑安慰他,不过还是不会发生肉体关系。   沉音:肉体关系……包不包括亲吻?   方瞬华:这个嘛……   沉音:我就知道喻澄夏一定一定不能留!(╬ ̄皿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沉音:不知道,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服侍我。   方瞬华:非常擅长。   75 那麽对方呢?   沉音:他真的很擅长……   方瞬华:算吧,因为他对自己身体的反应表现得很诚实。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沉音:边h便说爱我。   方瞬华:叫我的名字就好。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沉音:因为我情热难捺的样子。   方瞬华:几乎说不出话的模样。   78 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沉音:有了恋人就不应该,没有的时候无所谓。   方瞬华:不可以。   79 您对S/M有兴趣吗?   沉音:……不知道。   方瞬华:我还好,他有轻微的被虐倾向。   沉音:……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沉音: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   方瞬华:怀疑他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81 您对强/暴怎麽看?   沉音:如果是对喜欢的人进行强迫,虽然这样做不应该,但是我可以理解犯罪的人的心情。   方瞬华:不应该。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沉音:两情相悦的h哪里有令人不高兴的地方。   方瞬华:我们每次配合的都很好。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沉音:下次可以去野外找找焦虑的感觉。   方瞬华:你确定去野外你就会焦虑吗……?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沉音:这是情趣,必须的吧。   方瞬华:那一次的感觉很好。   85 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沉音:很兴奋,第二天我的腰还是很酸痛。   方瞬华:很高兴,很期待有下一次。   86 攻方有过强迫的行为吗?   沉音:好像有……不过后来我都是半推半就。   方瞬华:有就算他反抗也一定要进行到底的想法,不过每次好像他都不会特别的反对。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沉音:……还要回答一遍吗?   方瞬华:应该感觉还好吧,星主喜欢新奇的事物,这大概也是情趣的一种。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沉音:方瞬华,以前是星临。   方瞬华:从头到尾就只有他,初恋的时候自己年纪还小,还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沉音: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人类,不过他真的很好。   方瞬华:是理想型。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沉音:最近正在尝试。   方瞬华:怕他受伤,所以都很谨慎。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嵗的时候?   沉音:不记得了……在成年后,几千岁的时候吧。   方瞬华:真正的h是在二十五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沉音:不是。   方瞬华:是的。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裏呢?   沉音:胸口。   方瞬华:嘴唇。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沉音:颈项,因为很敏感。   方瞬华:嘴唇。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沉音:好像是发出声音呻吟的时候。   方瞬华:他喜欢口x……(x___x)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沉音:只能想到身体的感觉,还有在我体内的人是他。   方瞬华:我正和心爱的人在h……   97 一晚H的次数是?   沉音:不定。   方瞬华:一般大于3次。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沉音:看当天的心情。   方瞬华:他喜欢帮我脱。   99 对您而言H是?   沉音:良好的h是彼此感情的润滑剂。   方瞬华:和心爱的人一起做的快乐的事情。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沉音:你让我觉得生命不再是一片沉寂,让我觉得用这样漫长的时间来等待是值得的事情。   方瞬华:你是我的晨曦。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有甜蜜到吧,O(∩_∩)O话说,这真的是非常适合口口的一对啊= =。。。囧rz   ☆、第二十七章   我又回到了委羽山,装作闭关已经结束。   纵然各方面都传出不利的消息,但我仍然很快就重新掌握了委羽山的整个形势。怡卿已经逃走,等我派人对他大肆搜捕之时,这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好不了了之,并不能让魔族和蛟龙族的关系雪上加霜。其实之前我曾不止一次怀疑过蛟龙族将他送来我身边的目的,但这颗钉子实在表现得过于笨拙,以至于我一直无法真正确定他的身份,却没想到在这种紧要的时刻会被反戈一击。   方瞬华的反间计虽然巧妙,但此时正是非常之际,魔族仍然是被各方拉拢的对象,只要我们稍有表示,维持与仙族和蛟龙族之间的表面融洽并不是难事。我派出向仙族和蛟龙族修好的使者,很快便传回好消息,但又说仙族和蛟龙族希望魔族能尽早加入对人类的作战。   我当然知道这是魔族表明立场的最佳机会,却仍然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   因为魔族与这两族的确有太多不同之处。   我们虽然力量强大,人口却十分稀疏,由于不能留下后代,很少魔族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换取获得权势和财富的机会。并且,实际上我们吸食的魂魄不一定要是人类,也并不直接对人类进行统治,人类的反叛对我们来说并无多大影响。至于我们的领地“洹流”,由于自然条件太过恶劣,除了魔族之外的种族很难在此生存,即使人类占领了沧溟之野,也绝对不会在这块土地上花费大力与魔族一争长短。而且烛光派遣怡卿来到我身边,本来就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我又曾在人类后方营帐中盘桓多日,其中因果又必定不足为外人道,加之方瞬华刻意散布的流言,如果魔族真的帮助仙族和蛟龙族镇压了人类,恐怕也依然会为二族所忌,最终并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如今只要保持与大战双方台面上的友好,等到战争结束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其实才是对魔族最有利的选择。   于是我让使者告知仙族与蛟龙族,魔族内部对我准备参战的决定有些争议,等我将这些反对之声压下,便立刻加入联军,请二族的星魁们放心。   我并没有揭破琳琅静的身份,一是因为我手上并没有他通敌的证据,时机并不成熟;二是如果此时揭穿他的秘密,其实就是将他推向人类,仙族和蛟龙族内部会立刻混乱,情势必定会马上向人类方向倾斜;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曾经目睹过他妖化的征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再能保持人形,到那个时候,他自然无法面对世人,我只要以逸待劳,何必将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计策已定,我在委羽山安心修养,如同之前从来不曾改变的千万年。   只是在夜晚的睡梦中,时常会见到那个人。   他的面孔,他说过的每一句,都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   粉红的小鸟依然陪伴在我身边,在经历过那天的对话后,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将这份感情还给他。   是我种的因,自然该我承受后来的结果,所以虽然知道自己被青年设计,也并不觉得怨恨,否则我也不会在察觉事情并不对劲时,还是留在他身边到最后一刻。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而已。   在所有的隐蔽的情感都曝露在阳光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对待现在的方瞬华。   他并没有阻止我的离开,那次的对话应该只是宣告,不知道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想着那晚青年在泉水旁说过的话,时常会觉得心脏悸动,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清心寡欲起来。我先是将娈宠们陆续送人,有两情相悦的就让他们尽早离开,如果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也可以继续留在委羽山。   但是我所谓的“后宫”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等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当从渊披着黑色的斗篷进入大殿之时,我几乎已经完全认不出他来。   他蓝色的长发里满是黄沙,原本属于鲛人的雪白细腻肌肤在长期的风吹日晒后变为一种粗糙的黄,上面绽开了道道皲裂的豁口,干枯的边缘中央透着深蓝的血色。破烂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褴褛的裹在身上,如果不是还认得他的轮廓,我几乎要以为这人就是一个路边的乞丐。   只是两年不到的时间,这位蛟龙族地位崇高的星魁却像经过了千年艰辛的岁月,沧桑的程度令人吃惊。   侍从端来香茗,从渊却没有接过,他径直来到我面前。   “沉音大人,很久不见了。”他黯淡的面容上只有海蓝色的眼睛惊人的明亮和锐利,“您以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可否现在就兑现?”   单刀直入的话显示出他的急迫,于是我也直接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不过你确信自己找到的答案一定能完成我的心愿。”   “当然,”他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我不会用这件事情开玩笑。”   他的语声低沉而缓慢,浑然不见曾经的傲气逼人,在对视了一阵之后,我从自己袖中拿出刚刚从密室中取过来半支枥莣花。   “这是……”从渊皱起眉头。   七星魁其实都知道真神的本命花就是枥莣花,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过,也只有我与折丹才知道它有令神族和魔族起死回生的巨大力量。   “这就是可以令白商重新获得生命之物,”我拿着花枝在从渊眼前轻轻掠过,“但在交给你之前,为了保证我们交易的公平,我需要你立下誓言,保证你提供的方法确实更够到达昙华城。”   从渊皱眉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太多的犹豫,便道:“我蛟龙族从渊在此立誓,如果我有丝毫欺瞒便……”   “等一等,”我阻止了从渊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要听你说自己会受到如何的报应……用白商来立誓,我就马上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你。”   “你!……你欺人太甚!”从渊双眼一睁,明显怒气勃然。   “我并没有勉强你。”我笑了笑,“你可以马上离开。而且……如果你的方法果真有效,那些誓言便不会印证。你怕什么?还是你心中果然有鬼?”   从渊逐渐收回迫人的气势,终于用压抑的声音道:“如果我说出的进入昙华城的方法有丝毫虚假,那……便叫白商……白商再也不能清醒……”   这句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脸色也沉黑如锅底。我本来想让他说得再恶毒些,不过这样也应该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以他对白商的态度,我相信他是真的找到了能够再次见到星临的办法。   我将那半支枥莣花交给他,又看他仔细收入怀中,见他正要开口,我摆手道:“去把你知道的告诉苏意澜吧,怎样用枥莣花救回白商,也去问他就好。”   顿了顿,看着白商略微惊讶的眼神,我又道:“不过,记住你刚才的誓言。”   白商阴沉着脸离开,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噬神殿外。   我很想再见一面星临,但是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是表达我的歉意,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改变?无论是什么,我相信他都不会想要听取。   他唯一想看到的,应该是苏意澜吧。   曾经是我将他们分开,那么现在就由我来再让他们有机会相逢,这并不是一种补偿,而是我想善待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尽管这样的醒悟已经太晚。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将苏意澜紧握星临的手强行拉开,而星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亭亭而立,用一种爱怜的眼光注视着苏意澜越来越远的身影,他站在升空的昙华城的边缘,微笑着对苏意澜道:“意澜,你要记住,当星辰坠落,当大地崩陷,只有我的爱永远不变。你要等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答应我。”   在失去星临的千万年里,苏意澜被自责和忏悔的情绪包围,唯一能够支撑他的精神的,也就是星临的这句话。   永恒的爱。   这该是一种何等坚定的情感?   我不敢想象。   我已经不再爱着星临,而方瞬华也可能再次拥有新的恋人。   到那时,我也许又要花上同样漫长的时间去说服自己遗忘,说服自己不再介意。   仅仅是想到存在那样的可能,我就已经觉得不寒而栗。   但时间毕竟是无情的,足以将一切埋葬,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半年时间悄然而过。又是初冬时分,我在委羽山中的噬神殿等来了继从渊之后的第二位客人。   进入冬天的委羽山异常酷寒,从广都之原,翻过日月山,经过洹流到达这里的路途遥远而危机四伏,绝非轻易可以来到。   可是当这个人来到我面前时,却还是生气勃勃,纵然他早已灰头土脸,手臂和腿上都受伤非轻。   我同往常一样,坐在低垂的帷幕后接见到来委羽山的人类,却没想到来人完全无视严谨的礼数和自己的伤势。   “沉音!我终于见到你了!”他打开几个企图阻挡的侍从,几步就窜到我面前,语气十分急切,“快跟我下山去看看小花花。”   我阴着脸看着他捉住我手臂的手,这个人却对我的视线毫无所觉般,依旧大声的说着话,甚至想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你怎么不动啊?难道你不想去看小花花,上次你不是还扮成小榕……”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我打断他越来越离谱的话。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喻澄夏终于确定我不是在同他开玩笑,于是撇了撇嘴,终于悻悻的松开我。被他搞得手忙脚乱的侍从们也终于得到机会,将他与我隔开,戒备的防止他再次接近我。   “如果这就是你来到委羽山想要实现的愿望,那么我可以考虑,不过,你预备拿什么来交换?”   我缓慢的开口,眼睛却没有看着喻澄夏。   侍从们正惶恐的为我整理着被他扯得凌乱的衣衫,我的心中充满了不悦。   我并不喜欢被其他人碰触,尤其是喻澄夏,不管方瞬华与他之间存在的是何种纯洁的友情,都依然会让我觉得不快,尤其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定然知道那个人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一直偎依在我袖中的粉红小鸟似乎也躁动起来,我小心的把它从袖中拿出来,安抚了一会儿,它才慢慢平静,似乎是有些被吓坏了。自从回到委羽山后,它就一直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让我看了万分心疼。   这个喻澄夏为何从来都是如此鲁莽?   “交换?”喻澄夏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来回的走了几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唉,我怎么把小花花交代的事给忘了?沉音,这样,如果我告诉你怎么去昙华城,你愿不愿意去看小花花?”   他期待的看着我,我眯起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如何进入昙华城?”   喻澄夏见我搭话,便嘿嘿嘿的凑近笑起来,一面又被侍从们挡开,“这你不用管,只说你答不答应我?”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别开眼睛,知道从这个人身上大概问不出什么,不过看喻澄夏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琳琅静已经妖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答应?”喻澄夏仿佛也很惊讶,神情中透出急迫,“小花花明明说只要讲了这个,你就会去的啊,你真的不去吗?”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侍从们诚惶诚恐的托起我衣袍的后摆,我不想再和喻澄夏纠缠,就要离开。   见到我的举动,喻澄夏似乎急了,想摆脱众人的钳制向我冲过来,却被侍从们扑倒,牢牢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他再厉害也只是没有获得神力的人类,完全不能同魔族抗衡。   “把他关起来,饿上几天再带来见我。”我向身边的侍从吩咐。   “沉音!沉音你不能走!你会后悔的!”   喻澄夏仍然不知死活的叫喊着,有人做出想给他耳光的姿势,却被他咬了手腕一口。被咬的人惨叫一声,急忙对其他人道:“快把他的嘴巴堵起来!竟然敢直呼星主的名字,叫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冷冷的看了喻澄夏一眼,转身离开。   喻澄夏拼着最后的力量在我背后嘶吼:“沉……唔……小花花他快没命……唔唔!”   说到后面他已经被彻底封住嘴巴,我的脚步却猛然顿住,回头盯住他道:“你说什么?方瞬华他怎么了?”   我挥手让侍从们放开喻澄夏,他连忙吐出口中被塞入的布块,又咳嗽了几声才挣扎着爬起来。见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喻澄夏露出难过的表情:“是真的,我不骗你。我离开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可是现在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   “如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直接去救他了,还来找你做什么?”   喻澄夏沮丧的脸色不似作假,我心中咯噔一下,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唯一知道的是,我绝对不能看着那个人出事。   我指着他对侍从们道:“把他关起来。”又转头对喻澄夏道,“安分的让他们把你绑起来。最好你今日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让我发现有一句假话,就让方瞬华明年再来拜祭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我乘坐在翳鸟背上飞翔,大朵的云雾向身后掠去,群山江河都在脚下一一经过。   我知道仅凭喻澄夏的几句话就急不可耐的离开委羽山太过轻率,也知道即使将喻澄夏扣押,也并不能杜绝各种可能针对自己的计策,但是在听到方瞬华可能有危险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无法平静。   这半年间,人类步步紧逼,仙族与蛟龙族节节败退,原本处于两族统治之下的人类奴隶越来越多的加入到同族的队伍中,不久前,人类已经攻陷了久负盛名的永夜城,目前正向仙族的都城“漓都”逼近,只是因为漓都坐落在大陆最高的山峰“连霄峰”上,易守难攻,所以目前战事胶着,但就大势而言,人类胜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方瞬华怎么会在此时遇到危险?   是在战场上受伤?还是在后方被刺客得手?   但即使是身体受到损伤,凭借枥莣花的力量,他也能自行治疗。可如果不是如此,方瞬华又怎么会让喻澄夏来到委羽山,以他与喻澄夏的交情,断断不会让这个人白白冒险。   两军交战的界线比半年前向日月山推进了许多,相应的,人类驻扎的营帐也离洹流更近,所以这次我飞过了日月山之后,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人类军营的大帐,而对于我来说,只要带着方瞬华感情幻化而成的粉红鸟儿,要找到他所在的确切位置并不困难。   但我还是等了等,待到夜□□临时,才借着黑暗的掩护进入方瞬华休憩的帐篷。   我刻意加重足音进入,坐在床侧的人立刻扭过头向我看来。   他眉目间盈盈一如皎玉,穿着宽松的衣袍,手里拿着一卷文书,正是方瞬华。他仿佛正在阅读手中的书卷,见我从外间进入也并不惊讶,反而神情淡定,一边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我仔细看他脸色,只是觉得他脸色略显苍白,并不见喻澄夏所说的“性命危急”。   看着他的脸,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可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略一思索,我从善如流的坐下。   看目前的情形,今天的会面也是他早已安排好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   “星主,瞬华已经等您多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桌前为我到了一杯茶水,“眼下情势局促,能招待您的只有这个,望您不要介意。”   我望了一眼他递上来的茶杯,只见茶汤浑浊,杯底一点细细的茶叶沫子,用来待客的确显得寒碜。但在去年的冬天,在我扮成“小榕”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比这更不干净的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   不过,我既然知道他有所图谋,又怎么会随便饮用茶水?   我接过茶杯,却拿着没有动作。   方瞬华等了等,忽然一笑,拿过我手里的茶水自己喝了下去,而后又淡淡笑了笑,“这次请星主来,绝非有任何谋害之意,请您放心。”   被他识破顾虑,我并不觉得尴尬,索性把话一次讲明,“你让喻澄夏不远万里去找我来究竟是何用意?我不信你舍得拿他的性命冒险,你如果有什么目的,就不要再绕弯子。”   方瞬华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下来,“不错,我让澄夏去找星主,其实只是为了把他调开而已,琳琅静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妖化后的模样,我也不想让澄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派他去找星主。星主应该是早就发现琳琅静妖化的征兆了吧,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仙族和蛟龙族,瞬华还要感谢您。”   “不用。”   只有我自己知道挤出这两个字有多么艰难。   又是为了喻澄夏,又是为了他,难道方瞬华真的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爱上了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将我诱下委羽山?   心脏一阵阵的抽疼,我不愿在青年面前显出虚弱痛苦的情态,所以只能竭力忍耐。   “不过这次让澄夏去见您,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方瞬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依然慢条斯理,“相信他已经把我们的交换条件说明,而您也甚感兴趣,不然……”他又笑了一下,“不然您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了。”   “人类想与魔族结盟,不知星主意下如何?”   我阴沉着脸色,“你觉得我会答应?”   “除非您不想再见到真神。”   “那就不见。”我带些恶意的说出这句话,立即如愿的看到青年变了脸色。   方瞬华皱起眉头,重新审视般的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我实在是很满意他的脸色,于是故意又道:“我去见他做什么?嫌自己活得太长?”   青年又蹙眉看了我半晌,然后斟酌着措辞道:“难道星主对自己施展了那个术法?”   “嗯?”我不甚明白。   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沉默。   在他的目光中,我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以为我将自己的爱也从心中剥离出来,所以现在才能对进入昙华城的方法丝毫不感兴趣。   我觉得有些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还是太年轻了,纵然爱过我,纵然了解我,却也不能明白我的全部想法。如我这般拥有过亿万年生命,怎么会舍得抛弃自己的爱情,即使它并不令人愉快,即使它时常让人觉得痛苦,却依然是无比珍贵的。   就如同他那颗曾经发誓不给任何人的心。   是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身为一个“人”的证据。   绝不会轻易放弃。   “没有,”我回答他,后半句话我停了一会儿才说出来,“看来谈判破裂,我走了。”   方瞬华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容貌绝世,五官无一不是完美,尤其一双潋滟眼睛实在太过逼人,只要这样默默的注视着对方,就似乎能让人从这双眼眸中读出某种暗藏的依依眷恋。   但这也不过是他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我强迫自己转身,不回头的向外面走去。   “沉音……”   身后忽然传来青年的声音。   我已经掀开了门口的帐帘,却还是因为这声呼唤回过了头,“怎么?”   方瞬华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不……没什么。”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出口,说完这句话后,他别过头,不再看我。   然而我的心却尖锐的疼痛起来。   我猛地一甩门帘,将那个人的身影隔绝在身后,在翳鸟的接应下顺利的离开。   夜色中,我在空中乘着翳鸟飞翔,无月的天空显得尤为阴暗,夜风也带着渗人的凉意。翳鸟自己可以辨识方向,不需要我的指引,我闭上眼睛,脑中尽是方瞬华那双可叫天地失色的眼眸。   莫名的,袖中一直安分的粉红小鸟开始躁动,无论怎样安抚都似乎没有效果。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人太平静了。   花费了这样大的力气,让我来到这里,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结果,他不但没有太多失望的表示,甚至对我的离开也丝毫不加以阻止。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而且……青年最后的那个微笑,让我感到无比熟悉,又止不住的心慌。   那是……   我忽然想起来,就在那天我宣称要拿走他的爱情时,他也是这样笑的。   那是一种释然的,放弃的笑容。   我绝对不会认错。   还有刚刚我觉得他脸上不太对劲的地方,那是一种高明的掩饰外貌的术法,而我因为情绪骤然的波动,竟然一时没有发现。   不对,这一切都太不寻常。   直觉告诉我,一定得重新回去再看一眼。   我立刻让翳鸟调头向人类青年所在之地重新飞去。   等到再次来到方瞬华的营帐外时,我特意将破除蛊惑的术法施在自己的双眼上,然后再小心的进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青年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仿佛是从我离开就一直没有动过。他手扶前额,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面孔。但我只走了数步却再也无法移动脚步,因为这一次我看到的青年的长发竟然是一种深深的紫色。   我的呼吸声沉重起来,原本正在失神中的青年也闻声回过头来。   “星主?你……怎么回来了?”他等了一会儿,却依旧不见我说话,于是又刻意一笑,“是因为舍不得我么?”   他调笑着,带着自嘲。   我却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青年的皮肤莹白如雪,眸子和嘴唇却是纯正的紫罗兰色,从他敞开的袍领口处,能看到他颈项□□出来的皮肤上也有星星点点的紫色。他原本是一副锐利的美貌,如今却看起来妖异而魅惑,方才微微一笑,竟是足以惊心动魄。   为什么会如此?   我靠近青年,在他愕然的目光下拉开他的衣领,这才发现他颈项上的紫色竟然是盘绕的枥莣花纹路。那花纹从他的右肩蜿蜒而出,分作几支,分别缠绕在他的颈项和胸背,仿如刻意绘制的艳丽纹身。   而他右肩的花纹,正是从右手上的枥莣花上延伸而来。   原本枚色高贵的枥莣花色,现在全部变成了幽暗艳丽的深紫,本来半闭的花盏张开,吐露的白色花蕊如尖尖的利齿,而花朵所在的蔓菁上也长出了纤细的根须,虽然只是花纹,却分明植根在宿主的血肉之中,正贪婪的吮吸着被依附者生命。   “怎么会这样……”我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方瞬华不是仙族,不会堕入妖道,但这样发色、瞳色和外貌的改变,却毋庸置疑都是大凶的征兆。   “被发现了。”方瞬华无所谓的笑笑,“看来还是瞒不了星主。”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紧紧捉住他的衣襟,抬头逼问他。   他低着头看了我一阵,渐渐收起笑容,许久前我早已熟悉的温柔神情又浮现在他的脸庞上,“因为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枥莣花的力量。……这些都是自作自受,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的确,之前承受枥莣花力量的只有我和苏意澜,我是由真神直接创造,苏意澜则拥有神族的血缘,又是星临亲自给他植下枥莣花,定然会考虑到这样的危险,提前做下防范。   只有方瞬华……   既然许久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将枥莣花用在自己身上?   我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早已经知道答案。   他所经受的苦楚让他有了这样的决定,而给予他这些痛苦的人,也包括了我。   “还有多久?”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   “你还有多少时间?”我伏在青年胸口,忽然觉得从那皮肤下传来的沉稳心跳是那样好听。   “大概撑不到攻陷漓都的时候。”他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怕的平静而坦然。   “星主,”他忽然搂住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如果我不在了,能否看在曾经的……情谊,不与人类为难?”   我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紧紧抱住他道:“不与他们为难?如果你敢死,我第一个就把喻澄夏杀掉,至于其他的,也一定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星主你……”   方瞬华似要反驳我的话,却在看到我凶恶的脸色后住嘴,我把头埋在他胸前,“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绝对不会允许。我是爱你的,怎么能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青年的身体蓦然僵直。   我继续说下去:“方瞬华,你听好。我不再喜欢星临,我爱的是你。一直一直爱着你,从你说‘苍山碧海为证,永不相负’的时候开始。”   “你在说什么?”我被忽然推开,方瞬华转过身,背对着我,似咬着牙道,“星主,我不需要你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同情?怜悯?这用在你我身上都太可笑了。”   我没有再上前,只是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你回头看看我就可以知道。”   “就算是真的……”他的声音里首次出现了一丝慌乱,“我也已经不再爱你了。”   “既然是这样,难道还怕看上一眼?”我想我已经找出了症结所在,于是许多话便很容易出口,“我隐瞒姓名陪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你真的是毫无所觉?还是故意说出那些话想逼我离开?”   “瞬华,”我第一次用“沉音”的身份这样叫出这个名字,“如果完全不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想要他留在身边,你其实又爱上了我,对不对?”   我连连的逼问终于让方瞬华回过了头,与我对视的瞬间,他的眼神明显悸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已经镇定下来。   他脸上带着幽幽淡淡的笑意,“还是被发现了,总是瞒不过你。没错,其实这次让你离开委羽山,其实是出于我的私心,总是想再见你一面,还想着你会扮成小榕,是不是也会因为是喜欢我。我似乎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明明决定放弃了,明明决定再也不要去想起,却还是一遍又一遍食言。”   “不过这一次,是真的到了最后了。”他不再掩藏自己的爱意,柔情似水的眼眸凝视着我,“现在枥莣花已经依附在我的身体中,无法分离,当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的肉体就不再存在。那个时候,就是星主想再次救我也不可能了。不过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我们攻陷漓都已经指日可待,也许一切都已经变得……”   “哪里变得圆满?”我有些恼怒的握紧他的手,近距离的触摸则使我感觉到他手腕上佩戴的东西。我轻轻掀开他左手的衣袖,才发觉那是一只熟悉的银镯。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出事?”我坚定的看着他。   他轻轻的拥住我,微笑道,“能与星主交心至此,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但是……我们还是分开的好,再往后,我的样子会越来越奇怪,总有一天会连法术也遮掩不了。”   我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于是抬头向他一笑,故作不在乎道,“既然瞬华这么说……那也好。”   方瞬华一愣。   就在他微愣之际,我蓦然出手,施术定住他的身形。   他眼神惊愕,却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定定的看着我。   我接住他软倒的身体,一面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我说过会救你,便一定会救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强迫得到爱情,其它任何事我都会想到办法解决。不过要救你,你就不能再参与这场战争。否则时间再拖延下去,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方瞬华急切的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拒绝。   我慢慢抱紧他,“我知道你无法舍弃跟随你的人们,所以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离开,我会带领魔族站在支持人类的一边,这样你是否愿意呢?”   看他惊讶的神情,我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很吃惊?还是不肯相信吗?也许为了证明我的爱,我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将无法动弹他抱上翳鸟,一面召唤式神将我的决定传达给委羽山中魔族。   浩瀚的夜空下,我与心爱的人在呼啸的风中飞翔。   远处高山上的城市渐渐露出峥嵘的一角,远远望去仿佛暗黑的云朵。我们渐渐飞近,漓都就在眼前,我驱使着翳鸟飞向神树若木。   在传说中,若木一夜一枯萎,一天一繁荣,带着无比的神奇和希望。   而对我来说,无论以前或者现在,唯一有意义的,只有若木中央缓缓从天际流落的天之瀑布。   若木枝叶参天,沉黑的树荫下透不进任何日光和月光。苏意澜的草庐中,那盏盈盈而亮的烛光也早已熄灭。从渊应该早已告诉了他怎样回到那座早已消失的城池,也许此刻,他和星临已经重新相见。   岁月的洪流几乎将一切改变了,而眼前依然静静飘落的瀑布又仿佛亘古依然。   我将方瞬华抱下翳鸟,将他轻轻放在天之瀑布下,看着那金色的水流点点滴滴细碎的撒在他的发上、眉间。   “只有星临的力量才能够救你。虽然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是神血的力量终究会将你的身体重铸。不要担心,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在这里着你。”   我解开了方瞬华身上的禁制,他却依然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他。   我想他会答应我的提议,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仿佛一生一世那么永远。   ——《九夜霜华》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番外——很久很久以后   很久很久以后,在一切的战争都结束之后,方瞬华再次回到委羽山与我相伴。   但我一直没有将粉红的小鸟还给他,因为有些事总是觉得不再提及反而更好。   唯一让我觉得有些苦恼的是,方瞬华还是不喜欢它,还给它取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什么“阿呆”,什么“胖胖”,唯一比较好听的是“小粉红”,那也是在我为他过生日的时候,他一时心情好才信口取的。   褪去了坚强冷峻外表的方瞬华很有些孩子气,所以十分不高兴我成天把小粉红带在身边。有一次甚至问我,“你到底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它?”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喜欢它,不就是喜欢你?   但这样的话却没办法出口,因为说出来的结果就必定是露馅。   实际上,我也很烦恼,因为小粉红真的越来越胖了。   仿佛是中了方瞬华给它取名“胖胖”的赌咒。   不过,说到底我是高兴的,因为我知道小粉红发胖的原因。   它不是真的鸟类,所以绝不会因为贪吃而肥胖,唯一的可能是……方瞬华心中同源的爱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充盈,就会直接导致小粉红越来越胖,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   有一天,我又抱着小粉红,坐在噬神殿外晒着四季不变的阳光。   小粉红趴在我身上,我终于觉得被这样的“沉重的爱”压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我挪动了一下位置,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身上却蓦地一轻,那胖胖的小粉红已经被人拎了起来。   现在连方瞬华也不能将它单手提起来,所以只能抱住它,把它抛在地上。   小粉红毕竟是鸟类的形状,反射性的扑了扑翅膀,还好没有摔个肚子朝天,不过它挣扎了没几下就跌下去,粉红的毛弄脏了些,看起来灰头灰脑的,好不可怜。   我正要又去抱它,却被方瞬华压住,他不高兴的看着我,铁青着脸色,修长的眉快皱到一处。   相处了这么久,我自然知道又是某人快要醋海生波了。   哎……毕竟是小孩子,还是有人越活越回去了?   这种话当然绝不能出口,于是我坐起身,捧住方瞬华的脸,在他脸颊上轻轻的亲上一口,果然看见他脸色稍霁。   “星主……”他现在只有在特别高兴或者特别不高兴的时候才叫我“沉音”。一边顺势压上来,一边轻轻抽开我的腰带,嘴唇在我耳边厮磨,“我们好久没有……”   “好久?那昨天晚上我们是在盖着被子聊天?”我毫不容情的道。   对他心软的结果就像我现在这样腰痛得厉害,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他,但是随着小粉红的长胖,他也越来越厉害,现在真让我有些吃不消。   “是星主说总有一天要我相信你爱我的。”人类青年还是颇理直气壮。   我捉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脸蛋,“我是说过这句话,可是不是让你每次都在这个时候用。”   方瞬华的眼神闪了闪,忽然望了一眼旁边还在扑腾的小粉红道:“那只胖胖……星主什么时候才打算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粉红色?从来不吃东西的鸟?嗯?”   我心中一惊,手上自然就是一松,完全方便了青年趁机将我推倒。   ……   等到我们能再次平静的说话,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瞬华抚摸着我又不小心蹦出来的原羽,我想拍开他的手,他却又锲而不舍的摸过来,直到我收起原羽。他的表情略有些失望,又翻过身抱住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不过……”   “什么?”这话仿佛还有下文,听他这么说我就觉得十分不安。   “它越长越大,会不会有一天……”方瞬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像骑着翳鸟一样,骑着它出去。”   “嗯?!”   我震惊的回过头,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嗯……也许有可能吧。”   我不忍心毁灭他的想象,模棱两可的道。   在与青年又开始亲吻的间隙中,我又看了看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飞上椅子,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小粉红。   呃……要骑着这胖嘟嘟的东西出去……   那真的要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___<|||||   番外——晨曦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候。   那时我已经来到永夜城四年,失去了心爱的人,她曾说过要与我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永夜城是一个足以消磨任何人的希望和生命的地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曾经信誓旦旦的决定,总有一天会离开,而如今看起来,要实现这样的愿望实在是太过渺茫。   与许多来到这里其他人类一样,我开始彷徨,开始动摇。   也许我一辈子也只能在这里度过了,永远再不能看见太阳。   我比其他人幸运的地方,是因为我的容貌。他们说不能轻易出售,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卖一个最好的价钱。   这大概就是绝望的感觉,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而你可能永远不知道出口在何处。   许多人在这样的等待中逐渐崩溃,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我身边发生,而我也正在经历着,也许明天就是极限。于是我只能反复去想那个逝去的女孩的笑靥,想着我们说过的那些幼稚的甜蜜的话,还有彼此许下的心愿。   我曾经答应她,总有一天会带她去能看见阳光和月光的地方。   我不能就此放弃。   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她,但在时光的消磨中,忽然有一天,在自己的记忆中,她的容颜已经模糊。   她留给我的,就只剩下了爱情的甜蜜和离开永夜城的信念。   或者,这两者又是相等的。   都是让我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的凭证。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慢慢的,我学会的伪装,学会了虚以委蛇,我知道该怎样从他人的脸色去揣测他们的内心,怎样的调情手法才能让对方获得最大的快感,怎样的逢迎语气才能让他人放下防备。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的虚情假意再没有人能看透。   他们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将我拍卖出去。   这时,我已经被称为永夜城中的第一美人了,尽管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看过我的脸。   我站在高台上,听着他们大声宣布,谁能买下我的初夜,就能第一个见我到我的脸孔,下面人声鼎沸,叫价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金额越来越高,是真正的天价。   人们因为兴奋或者沮丧全部涨红了面孔,只有我冷静异常。   我并不是女人,不会因为失身而觉得痛苦,只是今夜一旦过去,必然每晚都不得安宁,离开永夜城也会更加困难。   而且,就算肉体被践踏,尊严被人踩在脚底,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心是完整的,我就永远不会在乎。   那天晚上买下我的是天风城中著名的海商,已经接近五千岁的年纪,就算对仙族而言也已经是风烛残年。他被人搀扶着进入我的房间,我则早已被喂下了麻药,只能勉强端坐在床上。   众人退去,关上房门,我看着那个垂暮老人朝我一步步走来,其实心中十分好笑。   我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经比这个仙族高上许多,男性的特征也十分明显,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如何柔媚可人,和那些十二三岁就开始接客的男女莫辨的娈童实在大大不同,不知道他摘下我脸上这个可以称之为“噱头”的面纱后,会不会觉得倒尽胃口。   正这样想着,那仙人已经颤巍巍的将我面上蒙着的轻纱取下。   他浑身一震,忽然直了眼睛似的望着我,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面喃喃,“竟然……竟然有人能长成这……”话还没有说说完,他忽然全身抽搐,一头栽倒在地上,眼看着挣动了几下就没有了呼吸。   原来容貌长得好,还有这样绝妙的用处。   我很想放声大笑,却连躺下睡觉的动作都不能做到,只能等到深夜,在全身肌肉僵硬,坐姿失去协调时,自行倒下,进入了睡梦中。   就在这天晚上的梦中,我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神秘,强大,平静,威严,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问我愿不愿意离开永夜城,问我是不是不想再这样生存下去,只要我也能达成他的心愿。   我当然答应。   于是那个声音又说,他会留下我现在需要的东西,希望我能尽早成为他需要的人。   当第二天清晨,我身上的麻药消退时,绕开倒在地上的仙人,拿起桌上凭空多出来的小盒子。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很快的将装饰精致的盒子打开。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盒子其实名叫“时之钥”,乃是一件上古的宝物,能留驻已经逝去的影像。   开启时之钥之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骑在一只巨大的鸟身上,手里握着的长剑滴下鲜血,表情狠绝,泪水却从眼眸中不断涌出,又异常的脆弱。   这个场景仿佛发生在高空中,那人的背后,清晨的太阳正在徐徐升起。   七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能够再见到阳光,尽管是虚幻留存的影像,却也弥足珍贵。   我无法忘记这样的光明,也一起记住了“他”。   那个有着黑色长发,红色眼睛的人。   神秘的声音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我的目标,他被这个“他”那里取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所以需要我把这件东西从“他”手里拿回来。   时之钥中还存有几套剑法的演练图像和怎样使用术法的演示,我开始利用一切可以独处的时间学习,而在我梦中,那个声音也时常对我进行指点,我进步神速。   那晚那个仙人的死亡,并没有对我的声誉造成影响,反而引起了更多人们对我容貌的猜测,使我声名更盛。   于是他们不再急着将我出售,而是掉足人们的胃口,半年后才重新让我出现在众人面前。   仅仅是半年而已,这时候的我却已经同以前迥异。   即使剑法和修习的术法并不熟练,但已经拥有自保的能力,对付一般的仙人和蛟龙族也绰绰有余。   在知道了我的能力后,依靠我赚取金钱的人们不敢再对我横加逼迫,但也加强了防卫,想将我继续软禁。   我小心的与他们周旋着,终于在三年后筹备好所有的计划,逃离了囚禁了我十年的城池。临走时,我带走了女孩的尸骨,我把她葬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山坡上,那里有清泉碧水,每天都能沐浴到日光和月光。   没有了她,离开了永夜城,我的生命忽然失去了任何目标。   等有一天完成那个声音要我达成的任务,也许我的一生就该结束了吧。   这时,沧溟之野上人类奴隶的处境越来越艰辛,许多地方都发生了起义,却因为没有完备的组织和领导一一败落。   相对于人类,仙人和蛟龙族都太强大了,想摆脱他们的残酷对待,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支人类义军中见到了儿时的朋友——喻澄夏。   他曾经替我去了永夜城,我对他充满了感激和愧疚。但没有想到在经过了十多年后,澄夏却还是原来那样开朗豁达的个性,在得知了我的经历后,一直骂我太傻,说我根本后来就不应该去永夜城。   他又邀我参加义军,我也正有此意,刚好答应下来。   我既然已经没有生存的目标,那么能帮其他人完成他们的心愿也是好的。   在我加入义军的这段时间,那个声音都没有再在我的睡梦中出现,也没有告诉我那个“他”究竟是谁,身在何方。   我学到的东西毕竟有用,经过了大半年,我们这支军队已经成为了众多人类义军中的翘楚,我也渐渐在人类中声名大噪,许多逃逸的人类奴隶都前来投奔,队伍越发壮大,渐渐引起了仙族和蛟龙族高位者的注意。   他们开始派出正规的军队和更有才能的将领,让澄夏和我倍觉压力。   在这样的作战过程中,我发觉澄夏也会一些剑术和术法,虽然没有我所学精湛,但路数与我如出一辙,在相互印证后,我们发觉对方在梦中都曾经听见过那个神秘的声音,但又对他的来源全无头绪。   正在我们的军队陷入窘境时,那个声音又再次出现,并且这一次只在我的梦中。   他说时机已经成熟,他要我去到沧溟之野大陆最西端的委羽山,设法留在噬神殿,带回被人从他这里夺走的枥莣花,还说这对人类义军大有助益。   那时候情势危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二天醒来后,我同澄夏说明了情况,决定由他扮成我的模样,我前去委羽山,并且由他的情人帮我按照那个声音的嘱托改变了眼瞳的颜色。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过很多关于委羽山中噬神殿的传说。   据说那里住着一位可怕的魔星,以人类的灵魂为食;还有人说那里住着一个相貌美艳的魔女,生着双翼,长着蛇的尾巴,诱惑路过的人们交出心脏,换取实现的愿望。   曾经有人在走投无路时到达委羽山,但那些人至今都毫无音讯。   从这样的描述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委羽山是一个邪恶而恐怖的地方,足以将一切埋葬。   澄夏非常反对我前往委羽山,却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于是我在自己二十二岁时从广都之原的东面出发,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到达了大陆最西面的委羽山。   这三年中,我亲眼目睹无数与我去往同一个地方的人死于非命。广都之原中仙族和蛟龙族的追杀,日月山的严寒和雪崩,洹流中的流沙、凶恶的陵鱼、吞噬人类血肉的妖族和吸取人类魂魄的魔族……无数次我都险些死在艰险的路途中。   到达了委羽山,在经过了最后的考验后,我终于来到噬神殿,见到了传说中邪妄的魔星。   然而,在看清楚他面貌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却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分明是……我在时之钥中看到的,那个无助哭泣的人。   在永夜城中无数个无法见到阳光的白日,我一次又一次的将时之钥打开,去看其中留驻的朝日景象,而每一次,也都会看到看到这个人。   原来他叫做沉音。   我开始努力的接近他,除了尽快找到枥莣花,还有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他总是看起来阴郁又喜怒无常,几乎所有人都害怕他,畏惧他。   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如此。   我见过他的眼泪,我知道他的痛苦和悔恨,在我眼里,他那么可爱,却又很可怜。   所以当他相信我,要把生命交付在我手中,让我去取回枥莣花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照做,首次违背了那个神秘声音发出的指令。   我再次拥有了自己真心想得到的东西。   我想爱他,也想要他一样也爱我。   当他告诉我,要我从此陪伴他身旁的时候,我的心熔岩般的炽热,又仿佛变得不是自己了。   我会因他的高兴而高兴,因他的悲伤而悲伤,当看到他与其他人亲密的时候,我会抑制不住的生气甚至愤怒。   我不该这个样子。   我是怀有特定的目的而来,却忍不住一再的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一个霸道又小心眼的人。   但澄夏还在等我,我终于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坦白我的过往,包括来到这里的目的,却最终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变心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动心过吧。   是我自己陷得太深,所以生出了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妄想。   我抛弃了绝不爱上任何人的誓言,所以受到了惩罚。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对我们这样的人认真的。   更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星魁。   这真的太寻常,也太应该了,甚至可能讲述出来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   在挣扎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之后,我终于发觉自己毫无进步,仍然只是那个看着自己爱情逝去却毫无能力挽救的傻瓜而已。   但我仍然很对不起他。   爱与不爱一个人都是他人的自由,但我取走他怀念喜爱的人的东西,依然会让他觉得难过。   为了换得魔族暂时不加入战争,也是出于愧疚,我又回到了委羽山。   并且这一次,我真正的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所有的甜蜜都不见了,你拥有的只是那段回忆中的痛苦,记忆如果沉重的枷锁让人透出不过气来,双重的痛苦几乎要把人逼疯。   澄夏很担心我,却毫无办法。   那个神秘的声音则教导我如何将枥莣花的力量运用到极致,他的目的是让我找到一个名叫苏意澜的人,但苏意澜住在神树若木的附近,是仙族重兵把守之地,周围设有“七星魁”强大的结界,如果要找到这个人,必须攻下漓都。   那个声音还说,如果过度使用枥莣花的力量会导致可怕的结果,叫我量力而为。   我却已经不在乎了。   那些属于自己的,我真正想得到的东西,都已经不再可能拥有。   那么,就让更多的人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吧。   至于我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我是真的不再在乎。   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叫“小榕”,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想要留在我身边。   他的身份很可疑,又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可我还是选择了保守的方法,只是把他带在身旁,就近监视。渐渐的,我发觉他很有趣,也很可爱。   明明是一张生嫩的脸庞,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会关心我,也会教训我。明明原本的剑法已经很不错,我教他的招式却怎么都学不会,非要我一遍一遍手把手的教导才能勉强学会。   他的一切都和我脑中那段被剥夺了色彩的记忆重合起来。   仿佛那些不能想通的事情现在都能理解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为什么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不由得我不怀疑小榕的身份。   初恋的那个女孩忌日的时候,在那样恍惚的月光下,我说出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的话,那是沉淀在心底、死了也会与我一同埋葬的心声,但我却在他面前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是要说给沉音听,还是要说给小榕听,或者真的只是想找到一个人倾诉而已。   但那个夜晚却又让我害怕。   我确定了他的身份,而且发觉自己又一次心动了。   我几乎要憎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下贱,要一次又一次爱上那个根本就对你毫不在乎的人。   这样的情绪如锋刃一般割着我的心肺,我终于利用揭破他身份、逼迫魔族与人类合作的机会将他赶走。   我不想再看到他。   不想再爱上他。   在永夜城的时候,即使尊严被践踏,即使肉体有一天也会被践踏,我仍然能骄傲的告诉自己,至少我的心是完整的,任何人都无法将它毁坏。   如今,我真的不想看见那颗真心被再次摔成碎片。   错一次,只是糊涂而已;错两次,就是真的愚蠢。   沉音离开后,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攻打仙族与蛟龙族的联军身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我的发色和瞳色开始改变,原本只存在于手背上的枥莣花也慢慢向手臂延伸,我不得不采用术法掩饰自己的外貌。   因为不是使用禁术,所以我担心自己外貌上的改变骗不过澄夏,而琳琅静方面又出现了一样不能让他知道的事件,必须立刻把他支开。   我正想着应该怎样合理的把澄夏弄走,一天晚上,那许久没有出现的神秘声音又再次显现,告诉了我到达昙华城的方法,并且让我在攻陷漓都后,务必找到苏意澜,将这个方法告诉他。   醒来后,我思考良久,终于叫来澄夏,将自己编排好的说辞告诉了他。他起初有些疑惑,但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很快答应,并在准备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后就离开。   为了他的安全,我为他准备了好几匹快马,又交代他从我以前去往委羽山的路途进发,相信凭借他现在的本事,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   看着澄夏离开的身影,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低声嘲笑——是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吧,你还是不能忘记他,所以总是不能放弃,到底还是想在自己临死前再一次见到他。   我想努力忽略那个声音,但是我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无法面对。   我真的不该再想了,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有所谓的完美,能何况是人的感情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   再见他的时候,我应该能装作若无其事吧。   我心底的秘密,再也不会让人有窥探的机会。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现在,我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开时之钥,这一次,不是为了看那背景中冉冉上升的朝阳,而是为了看到那个曾经伤心哭泣的身影。   他在我的生命中,大概永远都只是永夜城的晨曦吧。   如此向往,而又从来无法得到。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